首页 -> 2006年第4期

蚂蚁王国等十一篇

作者:爱娃·达特诺娃 等




  “别这样做,”我打断他,“你没有任何难题。”
  “这不是事实,不是事实,”他开始反驳,烟从他手中滑落下来。他弯下腰拾起烟头,把它扔到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
  “你只不过是想看一看我将怎样死去,”我皱起了眉,“我可不打算给你做表演。如果你想娱乐一下,去游乐园吧。”
  我站了起来,示威似地朝门口走去。里奇甚至没想阻止我或是叫住我,他像傻瓜一样躺在沙发上。
  “为什么你总是不理解我?”里奇疲惫地问,“我完全没有把你的行为当作我个人快乐的游戏。我真的想让生活见鬼去。如果你能忽然决定这样做,为什么我不能做同样的事情呢?”
  我不想争吵,于是我摆了摆手,走出去,如果这样能忍住不吵的话。里奇跑过去找他的难看的护耳皮帽,黄色的。他的父母非常慷慨,对他很纵容,但他的穿着却很糟糕,总是穿着从旧货商店里买的破旧衣服。
  他更喜欢这样。
  在门口,里奇戴上他的那副大得过分的手套,手套是刺眼的黄色,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问:“去哪儿?”
  “不知道去哪儿?”我闷闷不乐地说,步履艰难地沿着人行道向滨河大街方向走去。
  “你是想投河自杀吗?”里奇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跑到前面,满怀期待地盯着我。
  “是的,也就是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本来打算在路上想的。透过枯干的树枝已经能看见明晃晃的结冰的河流了。里奇微微笑了一下,使出全身力气在我背上拍了拍。他吓得上牙打下牙了。我皱起眉,避开他,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
  “好办法,投河,非常好,”里奇弯下腰捡起一只掉了的手套,“我听说溺水者会浮肿,漂在水面上,很难看。”
  “所有的死人都会浮肿,”我不情愿地回答。我不喜欢有关死尸的话题,“浮肿不浮肿,我无所谓。反正那已经不再是我了。”
  “那是谁呢?”里奇很感兴趣地问。
  “随便是谁,”我怀疑地看着他,“你害怕浮肿,对吗?”
  “不!”里奇冷漠得有些夸张,“我绝对无所谓。”
  我用半信半疑的眼光打量了他一下。
  “我可不认为你无所谓,见鬼!里奇,我可不需要你这傻瓜的同情!还是从这走开……”
  “我可以走,但是我不走。我只是喜欢你的主意,仅此而已。我不明白,你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里奇平静地说,“不管你是否理解,我是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我只是喜欢你的主意,仅此而已。我不知道你说的同情是指什么。”
  毫无疑问他说了假话,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一点:如果这世上还有真正的朋友,那么里奇就是这样的朋友。他说的这番话使我的气全消了。我在想:里奇想要投河自杀,就随他的便吧,主要的是不想让任何人妨碍我。
  明亮的太阳在结冰的河面上洒下一道道金光,刺得人眼花,老实说这一幕非常美丽。
  真得很美。
  可惜,你们没有看见这样的美景。
  从远处望着河面,里奇发觉自己仍然不能确定是否想要现在死去。他说,让他在原地想想。他注意到,这样的犹豫并没有使我震惊,于是补充说,他很高兴的是“志愿兵”保留独立的愿望。他以此来讨好我。还说他自愿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性达到百分之九十八,而且随着越来越接近预定的终点,可能性的百分比还会增加。
  在路上,里奇想起他最近读的那本书,于是开始在文学方面启发我。
  “我全部读完了。我在想,他使我想起了谁,然后才明白,是你。当然,他比你大很多,也聪明很多,但你们仍然很相象。真是本好书,”他感叹道,“我打算把书送给你,不过现在毫无意义了,反正在你自杀之前也来不及读它了。”
  他从怀里掏出书来,让我看了看封面。我非常想翻翻它。
  “真可惜,你不能读它了。”里奇又一次重复道。
  他特意这么说是为了惹恼我。这条狗知道我不会放过任何一本好书。而我毫不怀疑,这是本好书。里奇有非常灵敏的嗅觉识别真正的好书,我很佩服他博览群书这点。他什么都读,甚至是那些古老的关于各种阿特里德的胡绉,特别是可怕的小说《朱丽,或者新艾洛绮丝》,据他说,是18世纪最色情的作品。他硬要我读,还说如果没读过,就白活半生。然后我,像个傻瓜一样,整整一个月都感到厌恶。好吧,如果说有什么更难的书,那就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读了一千页的书,我差一点死掉,可还是读完了。我想要弄明白,像里奇这样的人怎么能从书里找到乐趣。我这样对他说了,而他很委屈,好像这本书是他写的一样。他说,你真是个傻瓜,什么也不懂。
  也许吧。
  我们都是傻瓜。
  这点也让我佩服他。
  我们还稍稍闲扯了一番鸡毛蒜皮的事,这时河已完全展现在面前。岸边的河水像污水坑似的。我们站着,望着,走到公园的深处,去读那本刚刚送给我的书。书的确很好,非常生动有趣。我最喜欢这样一类书:读完的时候,能够说:“天啊!要知道,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都想了成百上千遍了!”但是这样的书,像世上所有的珍品一样,非常少,寥寥可数。
  我的心情马上好起来了,但出人意料的是,里奇突然感到恐惧,他说,害怕在污水坑里投水而死。开始我生起气来,后来理解了,这是因为他开始变得清醒起来。应该让他喝点什么,还是……在长椅上坐着,很乏味而且很冷。
  我们向着已经融化的水面走去,已经很近了。
  我脱下手套,用手探入水中。手指被冻僵了,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这样不愉快的感觉让我想快点死去。
  “水很冷。”
  “你想想,我当然知道这点。”里奇阴险地说着,在原地跳了一下。
  “我可不想在这个冰窟窿里投水自杀。”我忧郁地说。
  “我也是。”里奇回答,牙齿冻得打颤。
  “它像公共厕所里的便池一样。”
  “我看也像,”里奇呆呆地回答。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呢?”
  我感到疲惫忽然袭来,我决定不和他争吵。老实说,不愿意再争吵了。
  “你真的不喜欢这个冰窟窿吗?”我口气软了下来,确切地问。
  “是的,它太小,投水自杀在里面会很不舒服。”
  我们决定寻找更好的地方。在途中我们又讲起另外那个世界。里奇突然对“志愿兵”调到什么地方去了的问题感兴趣。我想了想说,去了地狱,我在想里奇所说的:相信地狱和魔鬼就和指望圣诞老人会大方地馈赠礼品一样的愚蠢。
  “他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里奇用皮靴头踹了堆积的雪堆一脚,傻瓜一样的嘿嘿笑了笑。
  “自己猜吧!”
  “我不打算猜……”
  里奇笑了起来,抓住我的脖子,开玩笑地掐我。
  “放手,里奇,你这个笨蛋!”我躲开了,很生气,气喘吁吁的。
  如果您还记得,我本来想结束自己生命的。
  但他没有放开我。使劲的用自己瘦瘦的大手掌掐着我。
  “试着从我的怀抱中挣脱呀!”
  “见鬼!”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快停下,笨蛋!”
  “说说看,志愿兵在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说真的,他们去哪儿了?我们又将去哪儿?”
  “不知道,”我好不容易喘了口气。
  “什么?”他没有听到。
  “不知道,哪儿也没去。”
  里奇突然松开了手。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清楚地知道,他们到‘什么也不是’的地方去了。”
  “你为什么那样关心那个世界?”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是无神论者啊。”
  “我不是无神论者,我是怀疑主义者。”
  我站起身来,继续走。嘴里有种讨厌的苦味。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不能信仰上帝或别的什么更好的,”他补充说。
  “更好的?不要逗我了。你是个吸毒者,你还指望上帝在你面前敞开天堂之门吗?”
  里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你不正常。”
  “是的,我知道,知道。”
  在一段时间里我们懒洋洋地、默不做声地、缓慢地走着,像两个查波罗什人。已经走了不知道离岸多远了。几乎没有看见渔夫。有趣的是,他们能在这污水坑里找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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