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回家

作者:龚爱民



不敢回去?”
  周继安当官当惯了,从来就没有人敢这么顶撞他,又听弟弟说什么“蒋家王朝”,更是恼羞成怒,跳起来抽了弟弟一耳光。
  这一耳光,把周继乐心里的兄弟情分打没了,也坚定了他要和王金玉做夫妻的决心。
  周继乐一回来,王金玉就问他什么时候去哥哥那里上班。周继乐一听,掉下泪来,哽咽着说:“我没他这个哥哥了,我再也不到他那儿去了。”
  王金玉一下子明白是咋回事了,她没再问下去,说:“不管怎么样,他总是你哥哥呢!他是为你好,你该听他的!你要和我们孤儿寡母一起过,有什么好呢?夫妻不像夫妻,父子不像父子的……”
  这时候,周继乐鼓起勇气,将他想和王金玉做夫妻的想法跟她说了。
  王金玉拢了拢鬓边的头发,叹了口气说:“你现在想要我了,可我不愿意,我是个人,不是个东西,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周继乐说:“我知道我伤透了你的心,现在你不管怎么样都行。以前都是我不对,你就不要再怨恨我了。俗话说,‘乡里乡亲,比不上你我亲,砸烂骨头还连着筋’,再怎么说,我们也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
  王金玉默不作声。
  周继乐说:“你不作声就是同意了。过两天,我们就合铺过日子。不过,我们得堂堂正正,我想把那些街坊都请一请,摆几桌酒席,这样,我们就是夫妻了。”
  王金玉点了点头。
  周家齐放学回家,看到周继乐回来了,高兴极了。他问:“爹,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台北玩?”周继乐说:“我们不去台北了,那儿一点儿也不好玩,我就想在竹园镇和你们一起过日子。”听他这么一说,周家齐更高兴了,说:“你是想通了,要和我娘做两口子了!”
  晚上,周继乐和周家齐睡在一起。周家齐不断地用手掐周继乐的大腿、手臂和屁股,示意他过去跟他娘睡。但周继乐死活不从,慢慢地,他抵挡不住周家齐的骚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一个人又来到镇西头,在阿方婆婆的坟前坐下来。他看着天上一轮半圆的月亮,听着海峡间波涛奔涌的声音,感觉那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样。听着这声音,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捂着胸口说,我要和王金玉做夫妻,看来,这事是谁也改变不了了。
  他坐了大半夜才回去睡觉。
  谁知第二天出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事,让周继乐改变了要和王金玉做夫妻的决定。
  
  五 爱如潮水
  
  周继乐一起床就听人说,昨天晚上有人偷渡,是一老一少父女俩,不巧被巡逻艇发现,爹被打死了,尸首就放在峡岸边,找不着人埋。可怜那女儿,哭得死去活来,他们还要拉她去坐牢。
  周继乐一下子就想到了老曾。前些天,老曾不是对他说过要偷渡回去的么?他心里一咯噔,头皮麻了一下,马上就撒开大步朝峡岸边跑去。
  他看见几个年轻的大兵正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姑娘朝这边走来。等走近了,他才看清果然是老曾的女儿桃花。他问:“桃花,你爹呢?”
  看见周继乐,桃花扭了扭身子,哭着说:“周叔叔,我爹在那边,求求你,帮我把爹埋了。”
  桃花被推着往前走去,就在她与周继乐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看见桃花泪流满面。他对着桃花的背影喊:“桃花,你放心,周叔叔一定埋好你爹。你从班房出来了,就来找周叔叔,我会帮你的。”
  老曾斜躺在一张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破席子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见老曾死不瞑目的样子,周继乐一下子就扑倒在他身上大哭起来。
  峡岸边留着一个看守老曾尸首的大兵,他手上拿着一把锄头。他看出周继乐愿意埋老曾,便往老曾身上丢了几个银币,扔下锄头,躲避瘟神似的离开了。
  周继乐把老曾背到埋阿方婆婆的那个坟场,找个地方挖了一个坑,然后又抱着老曾哭了很久,才把他埋掉。这是他亲手埋掉的第二个人,第一次是埋陈连长,那次他用两手把坑刨得很深,这次他用上锄头,把坑挖得更深。他想,老曾活着不能回家,可他死后呆的这个地方,要让他安稳一些。
  这天晚上,周继乐在老曾的新坟前又坐了老半天。第二天,他就悄悄地离开了竹园镇。王金玉和周家齐四处找他,都没能找到。谁也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周继乐离开竹园镇没多久,周家齐就进中学读书了。新生报到这天,周家齐去交学费,老师说:“你不用交,有人已经替你交了。”
  正式开学后,周家齐在学校的生活费也有人替他交。后来,虽然没人交了,但是他每月都能收到一张汇款单,那正好是他—个月的生活费。另外,每学期他还能收到一张大额的汇款单,那正好又是他本学期的学费。从那时起,那个邮局便成了周家齐令同学们羡慕的财富之源。曾经有一段时间,每月都会有那么一天,周家齐颇带骄傲地对同学们说:“我要去邮局了。”
  周家齐知道,爹没有走远,爹就呆在一个他和娘都不知道的地方。爹虽然藏在那个地方,但时刻都在关心着他。
  时光荏苒,三年过去了。周家齐初中毕业了,他考上了竹园市最好的一所高中。开学后没几天,周家齐收到了出生以来的第一封信。信上写着:
  家齐吾儿:
  爹不知道你恨不恨爹,可爹知道你在想’爹,在找爹。不是爹不愿见你,而是爹没脸面见你。你知道,我伤透了你娘的心,但不管怎样,爹永远是你爹。
  爹离开你们母子,原因很简单,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两个死人的影子。一个是你亲爹陈清远,一想到他,我就觉得我不该和你娘做夫妻,你的亲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能照顾你娘,只有责任把你爹留下的骨血——你,养大成人,但我不能和你娘做夫妻。另一个就是你老曾伯,他死时眼都没合上,他没能回家,是死不瞑目啊!一想到他,我就想到有一天,我也是要回家的。我越来越觉得,国家要统一,人民要团聚,这是民心所向,民心不可违啊!我想,我现在不能回家,我十年二十年不能回家,到我七老八十了,我还是要回家的。我想既然这样,我就只能离开你们母子了。我的老家有结发妻子,还有一对比你大两三岁的儿女,你该叫他们哥哥姐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们……
  这信是爹亲手写下的,在老家,爹家里也算殷实,爹也念过好几年的书,也算是知书达理的人,爹要是不被抓壮丁,当个教书先生怕是不成问题的。究竟是谁让爹,让你们母子过着这背井离乡、人鬼不如的日子的,一想到这儿,爹心里就滴着血似的难受……
  爹不求你能原谅爹,爹只希望你能把书念好,只要你能读,读到哪里爹都会供着你……
  信上没有写地址。
  竹园市的光复路、芝兰路和芙蓉路正好呈一个H形,中间短短的那条路是芙蓉路,一千五百多米的样子。在芙蓉路靠近芝兰路的地方,有一家规模不大的海峡饭馆,从老板到服务员再到厨师也只十来人。
  周继乐就“藏”在这家饭馆里打工。
  周继乐当初离开竹园镇来到这里找活儿干,是由一个同乡退伍兵带去的。老板张朝东看着站在面前的周继乐那灰头土脸的沮丧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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