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逃犯
作者:孙文宣
鲁道林把脸转向那位一直站在侧边房门口抱着小孩的女子,像是要向她求援似的,眼巴巴瞅过去。
自称逃犯的人说道:“别误会,她不是我老婆。她也不会给你帮啥忙的!”
女子立马垂下眼皮,一声不响转身进了屋。
这女子名叫顾芹,才二十五岁。五天前的下午,太阳快要落山时,顾芹正在灶房里做晚饭,忽听见那条名叫大黑的狗在院坝里狂吠起来。除了夜里看见了什么野兽,白天大黑通常是不会叫的,除非来了人。这地方一年到头很少有人来,离这儿最近的村庄也有二十多里地,外边的人几乎已忘掉了黑龙岭深山老林里还有这么一户人家。院坝里大黑一直在叫,还越叫越凶。顾芹立马走到屋前阶沿上,看见有条汉子正沿着院坝坎下的小路走上来。大黑龇牙咧嘴凶猛地朝那人扑去,那人忙叫道:“喊住狗啊,别让它咬了我!”
顾芹喝住了狗。她不认识那人,一声不吭看着他走上了院坝。
那人走到她跟前,瞅着她说道:“我没走错路的话,这地方就是黑龙岭了。你叫顾芹吧?”
顾芹点了点头,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呢?便说道:“客人面生。客人到这里来有啥事?”
那人笑了笑说道:“是罗刚叫我来的。”
罗刚是顾芹的丈夫,近几年一直在深圳打工。听那人说是罗刚叫他来的,顾芹估摸他也许是同罗刚在一块儿打工的,但心里又犯起疑来。罗刚怎么会叫一个陌生男人来家里找她?再说,即便有什么重要事非要叫这人来不可,罗刚为啥没打电话回来,将有人要到家里来的事告诉她?
那人见顾芹迟疑着,忙自我介绍起来,说他名叫马武,本县巴山镇人,跟罗刚在深圳一块儿打工,两人关系很好,这次他回家探望生病的父亲,罗刚托他带了两千元钱来。那人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递给顾芹:“这是罗刚带的钱,你数一数。”
顾芹“噢”一声,接过钱清点起来。
名叫马武的人继续道:“罗刚说你们家地方偏僻,从邮局寄钱你要跑几十里路去取款不大方便,他叫我回深圳时,顺便绕段路,耽搁点儿时间,一定要亲自将钱交到你手里,害得我坐车绕了个大弯,又爬了这几十里山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来,回去非要他给我补几个辛苦费不可!你们这地方也真是难找,差点儿就叫我把路走错了!”
顾芹将钱揣进衣袋,心里一阵高兴,感激地道:“实在难为马家大哥了,快进屋里坐!”罗刚差不多半年时间没寄钱回来了,家里正等着要钱用啊!
她正在做饭,只好将马武请进灶房坐下喝茶。为款待客人,顾芹从火塘炕架上取下来一大块腊肉,一边在锅灶前忙着一边同马武说话。
从谈话中,顾芹听出他对罗刚的确很了解,连她同罗刚是怎么相识的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先前的疑虑也就烟消云散了。
她是四年前在深圳认识罗刚的,那时罗刚就在他现在打工的那家私营企业干活,她在一家宾馆当服务员。在宾馆所有年轻女服务员里,顾芹不仅漂亮出众,服务工作也是做得最好的,深受宾馆领导器重。一天夜里,她在街上做完发型回宾馆,半路上两个年轻男子猛地扑过来捂住了她的嘴,正要将她拖进一条小巷时,有个人一边吼喊着“放开她”一边奔了过来。那两个男子果真放了她,却没逃跑,而是朝奔来的人迎了上去。吓坏了的她乘机拔腿而逃,跑了一段路,听见身后传来了打斗声,她才停下来,回头一看,见救她的那人正遭到那两个男子的左右夹击。她立马掏出手机拨打了110,巡警飞快赶来时,那两个男子已不知去向,救她的那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已昏死过去。这个救她的人就是罗刚。在医院,她守护着身中数刀的罗刚治好了伤。那年春节前,罗刚带着她来到了黑龙岭,走进了这栋老木屋。罗刚的母亲已瘫痪在床多年,家里全由他父亲照料。顾芹决定不去外地打工了,留在这个家里服侍两位老人。两年前罗刚父亲去世,带着孩子的顾芹,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婆母……
吃罢饭,顾芹收拾好饭桌,站在灶前正要动手洗碗,忽听见马武说道:“请你等一会儿再洗,我有话要对你说,你坐下来听我讲。”说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顾芹心里咯噔一下,迟迟疑疑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诚惶诚恐地瞅着马武,心里直打鼓:莫非罗刚出了啥子事?
马武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确确实实是同你丈夫罗刚在一块儿打工的,和他关系也的确不错,这个我没骗你。但我不是巴山镇的人,我刚才给你的那两千元钱也不是罗刚带给你的,是我的。好了,我就实话实说吧。我在深圳犯了事,公安正在到处找我。罗刚对我说过你们家这地方,实在没法,我只好逃到了这里。请你放心,我不会在这里呆好长日子的,顶多十天半月就走。我不能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呆下去,狡兔有三个窟嘛,老藏在一处潭里的鱼是很容易被抓到的,就这么个简单道理。到时候你就是要留我,我也是非走不可的。我给你的那两千元钱,就算是这段时间我在你这里的伙食费。我现在要告诉你,我在你这儿的事,你绝不能走漏丁点儿风声。狗急了是会跳墙的,到时候别怪我不讲仁义!你也在外面闯荡过,该怎么办就不用我多讲了,请你好自为之。”
顾芹听着,吓得心惊胆战。她在心里埋怨着罗刚:罗刚啊罗刚,你怎能把自己家里的事告诉外人呢?你怎会去结交这样的人呢?你是在引狼入室啊!眼下狼已进了屋,我该怎么办?顾芹沉思片刻,抬脸瞅着马武说:“我婆母瘫痪在床,娃儿年幼,我一个妇道……”
马武没待顾芹把话说完,手一挥打断了她的话:“行了别说了!我是既来之,则安之,你再怎么说,我也是不会走的!我刚才说了,我不会在你这儿呆好长日子的。”
顾芹求告道:“马家大哥既然同罗刚是朋友,求你看在朋友的份儿上,别连累我们吧……”
马武脸一沉:“我这人讨厌啰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决不会连累任何人!我脾气坏,你就不用再说什么了,现在请把你的手机给我。”说着朝顾芹伸过手去。
顾芹犹豫着,顺下眼没吭声。
马武耸了耸眉毛:“给谁打电话对你都没好处。你可以不顾自己,总不会不顾你的孩子和罗刚他妈吧?”
顾芹心里一阵悸动。
马武继续道:“我听罗刚说过,为了送罗刚上学,他妈经常上山挖野药挣钱,一天她爬上一处陡崖去挖一种名叫‘九龙盘’的稀有草药,结果从崖壁上摔了下来,之后就一直瘫痪在床。罗刚是非常心疼他妈的,听罗刚说,你对他妈也同他一样孝顺。还有你丈夫罗刚,你也不会不为他着想吧?闹翻了脸,我一个电话打给深圳的哥们儿,恐怕他们就要对罗刚动手动脚了!当然我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我同罗刚毕竟是在一块儿打了两三年工的朋友。”
顾芹只好掏出手机放在桌上,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天渐渐黑了下来。已是身不由己的顾芹,只得将马武安顿在她和罗刚的房间里睡,自己抱着孩子和婆母挤在一屋。顾芹将菜刀压在枕头下,通宵达旦睁着两眼,一夜倒也无事。
马武就这样藏在了黑龙岭。白天,马武很少呆在屋里,多半时间在四周山坡上树林里转悠;夜晚只要大黑一叫,顾芹就会听见马武从房间里出去的响动。几天来,马武没进过顾芹和婆母睡的房间,两耳全聋的婆母,还不知道家里来了个外人,刚呀呀学语的儿子,非但不怕马武,有时还要马武抱他。马武在顾芹面前,从没有过任何越轨的言语举动,这倒叫顾芹稍稍放了点儿心。
鲁道林撞上的,正是这个马武。
鲁道林被马武带到了堂屋后面的一间石墙屋子里。这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偏厦,只一扇门,没有窗户,光线很暗。里面摆着薅锄、挖锄、粪桶一类农具,一角有个苕窖,窖口盖着用几根很粗的树干拼合起来的盖板,靠墙立着架木梯。这一带的农家大都将冬天存放红苕的地窖挖在屋内,一则雨水不会流入窖里,二则便于取苕。苕窖是从地面垂直往下挖成的,深约五米,圆形的窖口直径不足一米,仅能容一人上下,同样是圆形的窖底直径却有四米左右。整个窖呈葫芦形状,没梯子的话,人在下面是上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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