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逃犯
作者:孙文宣
陈猛抬眼见是乌二,皱了皱眉头,瓮声瓮气地道:“啥子事?”
乌二见陈猛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也不由皱了下眉头。他知道陈猛瞧不起他。他乌二算个啥?他穷,他无亲无戚无依无靠,遭人白眼遭人耻笑,连小娃儿也敢当面叫他“三只手”,在人前他比狗屎都不如!好在乌二没把别人瞧不瞧得起自己当回事儿,瞅着陈猛,露出一脸的神秘:“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件事儿要对猛哥说。”
见乌二神秘兮兮的,陈猛愣了愣:“说!”
乌二抿嘴一笑:“猛哥,我要说的,可不是一般的事!”说罢转着脑瓜看了看左右。乌二神秘兮兮,是在做样子给陈猛看,让陈猛知道他要说的事非同小可。
陈猛怀疑乌二是来敲他几个钱,不过又一想,乌二无缘无故是不敢来跟他玩这套的,总归事出有因。他弯下腰,两眼紧盯着比他矮一大截的乌二,嗓门不高却很严厉地说道:“我有言在先,骗了我,后果你应当想得到。”
乌二不假思索:“那是当然!谁敢骗猛哥?我就是吃了老虎豹子胆也不敢!猛哥一根指头就能把我弹到街那头去!”
“少废话!”陈猛身上只有一张五十元的钞票,迟疑一会儿,掏了出来递给乌二,“说吧!”
乌二接过钱揣进衣袋,又朝四周鬼头鬼脑瞄了一眼,翘着尖下巴,瞅着陈猛,压低了嗓门儿:“近几天你哥家有啥重要东西丢失了吗?”
陈猛摇了摇头。几天来为料理哥的后事,他守在灵堂里,很少到前面的楼房来,嫂子林梅更是寸步没离灵堂。眼下丧事刚刚结束,仍处在哀痛之中的嫂子还没心绪收拾屋子。几天里人来人往忙乱不堪,整栋房子除了他哥嫂的卧室和陈可那间书房外,其他房间都被弄得乱七八糟了,不知道丢失了什么东西没有。陈猛见乌二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心想也许乌二发现了什么,便说道:“别绕弯子了,快说吧!”
乌二道:“你哥死的那晚,有人在他二楼客厅里拿走了一样东西。”
陈猛一愣:“客厅里?”
“客厅里。”乌二说罢又补充道,“客厅电视柜边墙壁上挂的一只黑色小皮包里。”
陈猛眼珠转了转,问道:“啥东西?”
“巴掌大小的一张纸片。”乌二答道。
“纸片?”陈猛眨眨眼皮,“钱?”
乌二肯定地摇着头:“不是。”
“那会是啥?”陈猛思索着,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存单?银行卡?”他没想到彩票。他知道陈可从不买彩票,他自己刑满释放后也没再买彩票,半年来连县城也没去过。
乌二道:“没看清。那家伙动作快,拿出来就装进了衣袋,究竟是存单还是银行卡,确确实实没看清。但我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钱!”
陈猛锁紧了两条粗眉盯着乌二,问道:“那人是谁?”
乌二拿舌尖一抹上嘴皮:“人我是不敢说的。猛哥也别问我是怎么看见的。猛哥知道这事就行了。猛哥往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说一声就是。小弟就此告辞!”说罢转身扬长而去。他得尽快离开,不然陈猛会揪住他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就难以脱身了。他没说出鲁道林,他留了一手。一旦陈猛和林梅发现陈可皮包里那张也许是存单也许是银行卡的纸片不在了,一定会找他问个一清二楚的,到时候就不是五十元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陈猛望着乌二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弯处,这才丢下手里的扫帚,急匆匆上了楼。为丈夫守灵熬了几天几夜的林梅身心疲惫,已去卧室睡了。陈猛径直走进了客厅。那只小皮包一直挂在电视柜旁的墙壁上,陈猛将皮包里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里边除了他哥的驾驶执照和客车司机出车必带的其他票证,别的什么也没有。一张纸片,乌二肯定它不是钱,那就只能是存单或银行卡,陈猛想。他知道他哥家有存单和银行卡,他担心陈可那天会因为什么事将银行卡或是存单带在了身上。他想叫醒林梅将事情告诉她,一想又不忍心。林梅这几天的确太痛苦太累了,陈猛只好待她睡醒后再说。
鲁道林回到家,将妻子许丽叫进卧室关上了门。许丽以为他帮忙料理陈可的后事熬了几天几夜忍不住了,是要同她干那事儿,不想鲁道林却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他买彩票中了500万元大奖。
许丽瞅着鲁道林抿嘴一笑,绯红的脸颊上就现出来浅浅的酒窝:“你是在做梦吧?别拿我当三岁娃儿寻开心!莫说中了500万元大奖,就是只中个500元的小奖,你也早告诉我了,哪会等到现在?哼!”
“你小点儿声行不行?”鲁道林板起了脸。他们俩的卧室在三楼,门窗紧闭,底层打米轧面的机器轰响着,即使站在门外,也根本不可能听见他们俩的说话,但鲁道林还是担心害怕。
许丽知道丈夫常买彩票,夜里躺在床上时常讲他若是中了大奖,家里会变得啥样,他又会怎样怎样。见鲁道林板着脸,不像是在同她开玩笑,许丽的心里着实咯噔了一下:“未必你说的是真的?”
鲁道林走到桌前,从前几天许丽丢在桌上的晚报中翻找出一张,拿到她面前,指着报上彩票公布栏说道:“就是这组号码。我买的也正是这组号码。”
许丽看着报纸轻声念道:“1972118。”她不知道陈可出生的年月日,即使知道,她也不可能将它和彩票联系起来。她对彩票的事儿知之甚少,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瞅着鲁道林。
鲁道林从内衣袋里掏出个小皮夹,从里边拿出那张彩票来递给许丽:“看看这上面的彩票期数和中奖号码。”
许丽接过彩票仔细地瞧了瞧,将报上公布的和彩票上的期数、号码一对照,心就只差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真的!是真的!”她拿着彩票的手在微微发着抖。
鲁道林从许丽手中拿过彩票,将它小心地装进皮夹,将皮夹依旧揣进内衣袋,拉紧衣袋上的拉链,然后说道:“中奖那晚我本来想告诉你,没想到偏偏那晚陈可出了事,我得帮忙料理他的后事。凭我同他的关系,再怎么大的事我也不能走开到省城去兑奖,否则别人就会起疑心,只好将这事瞒住了你。我中奖这事非同小可,我们千万要守口如瓶,绝不能走漏丁点儿风声。500万可是个天大的数,一旦张扬出去,不说那些亲戚朋友会成群结队地找上门来,若是有坏人打上了我们的主意,我们一家的性命恐怕就难保了!”
许丽听丈夫这么一说,顿时脸色大变。她明白,这事一旦叫人知道了,亲戚朋友来倒也罢了,大不了拿些钱来打发走,若是歹徒摸上门来,后果就难以想象了。几天前她在电视里看到过一条新闻,深圳一位民营企业的老板一家四口,被一个劫财的歹徒残忍地杀害了,那歹徒还杀死了一名抓捕他的警察,潜逃在外……她越想越怕,红唇微颤,不由蹙起了两条柳眉。
鲁道林瞅着许丽那副心惊胆战的模样,笑了笑说道:“害怕了?真是女流之辈,胆小鬼!世上只有没钱的怕有钱的,哪会有有钱的怕没钱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关键是自己要精明,会防范。那些个遭到暗算的大款、富翁,多数是自个儿缺心眼儿犯麻痹招来了横祸。斗智斗勇,我不信这世上谁还能比我强到哪儿去!”说着昂昂脑袋,一副傲视群雄的姿态。
许丽赞赏、怜爱地瞟了丈夫一眼。鲁道林不仅身强力壮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脑瓜也非常聪明,十八岁那年她就把自己的身子交给了他。结婚之后,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两人愈爱愈深。鲁道林是个不安于现状,进取心和好胜心极强的男人,在农村、在乡下,像鲁道林这样的男子汉的确屈指可数,许丽为自己有这样的丈夫感到满足,感到自豪。几年来,鲁道林凭着自己的精明能干,创下了一份儿可观的家产,使全家过上了在谷箩镇来讲算是冒尖的日子;眼下丈夫又中了那么大一笔她想也不敢想的巨奖,丈夫梦寐以求的未来美好的图景即将变成现实……许丽想着,不由心花怒放。
林梅醒来,已是下午三点多。洗罢脸梳头时,瞧见镜子里自己那原本丰腴红润的脸竟是那样苍白憔悴,她的心就直往下沉。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没了陈可,她脑子里空空荡荡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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