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逃犯

作者:孙文宣




   陈猛点了下头,只说了个“好”字,提着袋子朝楼上走去。
   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惊醒了沉思默想的鲁道林。他听得出来,那沉重的脚步声绝不会是许丽的。听见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鲁道林忙从沙发上站起,快步上前打开门,一眼看见是陈猛,先是一愣,立马就笑着招呼道:“陈猛你来了?快进屋坐!”
   陈猛将提在手里的塑料袋交给鲁道林:“鲁哥这几天帮忙料理我哥的后事,辛苦了,给鲁哥带了点儿烟酒来。本来还有几家的礼要去送,许丽嫂子要我留下来吃饭,我就只好留下了。”
   “好好好,进来坐!”鲁道林没说啥客套话,伸手接过塑料袋。
  陈猛进屋坐下后,鲁道林一眼看见放在床上已装好了行李的牛仔包,心里便着起急来,却又不好去拿走它。
  有了那张字条,做贼心虚的鲁道林眼下是草木皆兵,即使不是陈猛,换别人来,他也会疑心来人可能与那张彩票有关,何况他原本就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尽管陈猛是提着礼物按本地风俗习惯来对他表示感谢的,但他还是担心陈猛是为那张彩票而来。难道写字条的家伙已将事情告诉了陈猛?那家伙只要说出他拿走的是一张纸片,陈猛若是一问林梅,排除不是钱和存单、银行卡之后,早先也曾玩过彩票的陈猛,就极有可能想到那是张彩票,只要一查报纸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中奖彩票同他哥的出生年月日完全相符,看似鲁莽其实心里弯拐很多的陈猛,哪会不明白……
  鲁道林想着,又瞟了床上那牛仔包一眼。好在陈猛背对床坐着!千万别叫陈猛看见那包!倘若陈猛真是为那张彩票而来,看见那包察觉他要走,他恐怕就难走脱了。
  见陈猛进门后一声不吭,鲁道林的疑心愈加深重。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陈猛的真实来意。这样想着,便找着话同陈猛闲聊起来,还似乎不经意地说到了陈猛当年买彩票的事,企图从对方的神色瞧出些蛛丝马迹。
  陈猛最不喜欢别人提他以往的事,尤其是他犯法坐牢的事,哪怕是出于好心,他也不爱听。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也不搭话,只时不时朝口若悬河的鲁道林点点头,或是心不在焉地哦哦两声。
  鲁道林见陈猛一副老成持重、城府很深的样子,想到坐过牢已成大小伙子的陈猛,远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年轻娃娃了,更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倍加小心。
   客厅和厨房、餐厅都在二楼,鲁道林听着楼下锅碗瓢盆的响声,估摸许丽已将饭菜弄好,便瞅着闷头坐着的陈猛说道:“走,我们到下面去,你许丽嫂子恐怕也快做好饭了!”陈猛点了点头,站起身跟着鲁道林下了楼。
   许丽做了上十样菜,她将谷箩镇上能买到的好菜几乎全都摆上了桌。人逢喜事精神爽,本来就无忧无愁的许丽,今天心情特别好,真想将鲁道林买彩票中了巨奖的天大喜事告诉陈猛,真想叫满世界的人都知道她丈夫已是百万富翁!她不停地给陈猛和鲁道林夹菜,劝他们俩喝酒。
  陈猛好喝酒,几天来为料理陈可的后事,他没好好吃过一餐饭,更是滴酒未沾。两杯酒下肚,陈猛的话才稍稍多了点儿,问道:“小敏呢?咋没来吃饭?”小敏是鲁道林的儿子。许丽答道:“今儿星期天,到他外公家去了。”鲁道林岳父家就在镇上。陈猛点着头,“哦”了一声。
  鲁道林心里不由一咯噔。打从那晚得到那张彩票后,他就在估摸事情万一暴露,可能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他不是那种得意忘形的人,更不是头脑简单的莽汉,那张彩票不光关系到一笔巨款,也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他必须慎之又慎,预谋在先。他想到过也许会因此遭到的种种不测之事,眼下见陈猛冷不丁问到他儿子,他脑子里就蹦出了“绑架”二字来。陈猛获释回到家这半年来,一天到晚都在家干活,没同先前他那帮赌友来往,也很少见他像早先那样在街上晃荡,鲁道林曾多次在陈可面前夸奖他,莫非他是在装模作样?是只欲斗的困兽?鲁道林不时瞄一眼只顾吃喝的陈猛,那面相,那目光,那身架,那双拿着筷子、酒杯的粗大有力的手,越看越像绑匪。鲁道林瞧着想着,竟然不寒而栗了。
  许丽同陈猛一样,不知道鲁道林心里想的是什么。她见鲁道林很少说话,陈猛又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席上气氛显得冷清,想了想,瞅着陈猛问道:“你同刘家那姑娘,准备啥时办喜事啊?”
  这又是陈猛不愿别人提及的事。见许丽问他,便瓮声瓮气地答道:“只怕难办成……”
  许丽说的刘家那姑娘,是镇上做建材生意的刘老板的女儿,名叫刘玉竹。陈猛和刘玉竹上高中时就谈上了恋爱,他被判刑之后,镇上好几个小伙子乘虚而入,都被玉竹拒之门外。她等着陈猛。陈猛刑满释放回来后,两人又恢复了恋爱关系。玉竹向父亲提出要同陈猛结婚,刘老板不答应,说陈猛是犯了法坐过牢的人,女儿怎能嫁给一个“劳改犯”?玉竹说陈猛只不过是因防卫不当才犯了法,本质上并不是啥坏人,还说,不嫁陈猛,她就一辈子在家里当老姑娘。刘老板没法,提出要陈猛拿5万元钱来作聘金,他好给女儿置办嫁妆,想以此来迫使陈猛放弃同玉竹的婚事。陈猛正为那5万元聘金日夜发愁……
  许丽知道陈猛和刘玉竹两人婚事的纠葛,见陈猛满脸愁容,也就没再接着话题往下说了。
  陈猛虽好喝酒也很有酒量,却从不让自己喝醉,吃罢饭放下碗筷,说了句“我还要去给几个帮忙的送礼”,就出了餐厅朝楼下走去。
  鲁道林站在阳台上,望着陈猛急匆匆走进了街,这才心事重重地回到楼上卧室,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指向7点。
  
  三 灭口
  
  天渐渐黑了下来。9点半,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许丽听见鲁道林下了楼,她没管他。鲁道林每晚都要到底层的打米轧面作坊和后面的酿酒厂、养猪场去巡视一番,她已习惯了。
  鲁道林轻轻悄悄走出了自家屋门。
  月亮被一层薄薄的云遮住了,夜色蒙眬。鲁道林沿着田间的一条小路,快步朝前走去。
   土地庙在谷箩镇西山坡脚,离街不过一里地,是座仅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庙,里边供着一尊土地神像,逢年过节才有人来烧香上供,平日很少有人走进庙里。小庙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四周坟冢遍布,林木阴森。据说这地方鬼多,一到夜里鬼们都集中在庙里,吹拉弹唱,猜拳行令,好不热闹,胆小的人白天都不敢来这地方。
  鲁道林来到庙前站了下来,朝四下里扫了一眼,心想,那家伙将放钱的地方选在这里,的确是再好不过了。他随便藏在周围什么地方,都可以看着你到来和离去,你却很难发现他,待你走远后他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取钱,出了庙门一头钻进树林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不可能看清他,也不知道他从何方来又去了何方。
  鲁道林知道此刻正有一双也许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他可能会腹背受敌甚至遭到四面围攻,但他别无选择。既然已被人暗地里盯上了,他是不可能摆脱掉的。退缩只会招来更大危险,不如硬着头皮去闯,也许还会柳暗花明。
   他丝毫也没感到害怕,径直走进了庙内。被四周高大的苍松古柏掩映的小庙,里边黑乎乎一片。老鼠在逃跑,一只老鼠撞到了他腿上。这说明里面没人。油彩斑驳的土地神像依稀可见。他从衣袋里掏出个纸包,将它放在神像后边桌面上,转身走出小庙,沿来路大步流星穿过田坝,头也不回直朝镇街走去。
   他清楚,他不可能在这儿看见取钱的人。只有等他走远后,那家伙才会从藏身的地方钻出来。
  
   恰如鲁道林所疑,写那张字条、到土地庙取钱的,正是乌二。
   蒙眬的夜色里,乌二哼着“该出手时就出手”,朝老街后边离街约摸两里路的一座低矮的棚屋走去。那棚屋就是乌二的家。
   乌二的家原先在镇里老街上,当街一栋一连三间上好的瓦房。爷爷奶奶去世后,他将房子卖了,自个儿动手在街后田坝边菜地里,搭了个棚子住了下来。棚子没门,用块破布挡着,里边除了锅瓢碗筷和两床不知用了好多年的被子,再没别的啥东西。平日里没谁到他的棚子里来,只有野狗野猫时不时前来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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