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官箴碑

作者:殷培文




  “榨油锤”被踢倒后,半天方爬起身。她哪里吃过这种亏?别说你焦天宝雇凶杀人,身背命案,就是踢了女人那不见人处,也能告你个欺辱良家妇女罪。“榨油锤”一怒之下,找人写了张状纸,将焦天宝告上了府衙。
  焦天宝毕竟是泰安城知名绅士,又刚刚为大汶河坝抢险“捐”了一千两银子,颜伯龙自然不能将其等同于一般人。颜伯龙接到“榨油锤”的状子后,便打发衙役将焦天宝请到了二堂。二人拱手落座后,颜伯龙只顾品茶,一言不发。焦天宝心里只发毛,猜不透这个年轻的知府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焦天宝终于沉不住气了,欠身问道:“颜大人传草民至此有何话说?”
  颜伯龙慢条斯理地道:“焦兄,城南大汶口有个叫张九的你可认识?”
  焦天宝心中一惊,随之矢口否认道:“从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更不用说与之认识。颜大人怎的问到此事?”
  颜伯龙道:“这个张九的女人已经将你告下,说你欠她八十两银子不还,并当街踢了她的不见人处。焦兄,可有此事?”
  焦天宝这才知道在大街上踢的人是张九的女人,心内甚是后悔。但其面上仍十分镇静,说道:“颜大人,如此一个女人的话你也相信?”
  颜伯龙笑道:“如此说来,这个女人向来不正经?焦兄又是如何知晓?”
  焦天宝心里明白,颜伯龙将自己请到二堂来问话,分明是顾及姐夫马继祖的情面。有姐夫撑腰,难道还怕了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知府?如此一想,焦天宝的口气随之硬了许多:“颜大人,你这是何意思?难道那疯女人说我杀了人,你也相信?”
  颜伯龙正色道:“焦兄,我尚不曾问你杀人的事,你急什么?我将你请到这二堂说话,无非是想让你说明事情的原委,然后再商讨一下如何办。你若将事情想歪了,咱们可只能到大堂上说话了!”
  焦天宝毕竟心虚,停了一下问道:“颜大人要我说明什么原委?”
  颜伯龙道:“你家老大人五七忌日那日,我在你家后花园紫藤树下见一大缸,内中养着蝎子、毒蛇之类,不知做何用处?”
  焦天宝狡辩道:“那是下人们无事养着耍的,我哪里知道这许多?”
  “不对吧?”颜伯龙道,“我可听说那些都是制作‘八步断肠散’的材料,焦兄大概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吧?我不明白的是你家下人制作这种歹毒东西何用?”
  听至此,焦天宝勃然而起,怒道:“你说我家制作‘八步断肠散’,有何凭证?无凭无据血口喷人,我可得在抚台面前讨个公道!我家老二已被你无端押入死牢,难道还要将我也罗织罪名,打入南监不成?”
  颜伯龙微微一笑道:“我未到大堂上问案,已是给抚台大人留了面子。焦兄,你若在此将你所做勾当如实招供,我可视你是自行投案,对你从轻发落。如果仍心存侥幸,你可知道律法无情,杀人偿命的道理!”
  “颜伯龙,你也用不着如此假惺惺!”焦天宝也只好豁出去了,他不相信马继祖会不管他的事,“你也不必如此客气,我倒要看看你的大堂上有何吓唬人的东西。我一不违法,二不犯案,怕你何来?”
  “眼前有路你不走,临到无路后悔迟!”颜伯龙冷笑一声,对一旁侍候的衙役说道,“吩咐下去,老爷我要升堂问案。将这焦大公子请至大堂!”
  颜伯龙官服齐整,威武升堂后,发令先传首告“榨油锤”。
  “榨油锤”跪至大堂,只是诉说焦天宝欠她家八十两银子及当街踢她之事,再问到因何事欠了八十两银子,她却支吾不讲。两班衙役一声吆喝,又将一副拶子扔至她面前,“榨油锤”顿时屁滚尿流,遂将当初某夜,焦天宝如何亲至她家与张九密谈,她如何躲在屏风后偷看偷听之情节,一一供了出来。
  颜伯龙看了焦天宝一眼,问道:“焦公子,此女人说的可是实情?”
  焦天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杏坛庵一案,世人皆知,事关两条人命,罪在不赦。颜大人仅凭这女人一席恍惚之词,就将真凶认定了吗?”
  颜伯龙问道:“恍惚之词怎讲?”
  焦天宝说道:“这女人说得明白,买凶之人是在夜间去的大汶口,油灯如豆,又隔着屏风,这女人看得是否真切?再者,想那两人商讨如此大事,定会慎之又慎,怎会让这等女人偷听偷看到?这女人先是大街之上对我胡搅蛮缠,现又在此处血口喷人,定是被人买通,有意栽赃陷害。人说颜大人有小颜公之称,我看本事不过如此。颜大人,咱们赌上一把如何?”
  颜伯龙问道:“如何赌法?”
  焦天宝道:“为洗清我身上这不白之冤,五日之内,我定将杏坛庵一案查个水落石出,将真凶擒交此处。五日之后,若拿不到真凶,我会自缚双臂,任凭大人处置。颜大人,你可敢赌?”
  颜伯龙心想:这焦天宝到底要玩什么花招?不过,他若宁死不招供,单凭“榨油锤”一人供词,一时也奈何他不得。相反,他若当真告到巡抚处,硬说这“榨油锤”是被人买通,也是麻烦。如今,他既说五日之内交出真凶,想必是有了什么高明主意。蛇只要出了洞才易捕捉。想到此,颜伯龙说道:“焦大公子,我平生最恶一个‘赌’字。你既说五日之内交出真凶,我倒当真谢你。不过,我得先劝你几句:我颜伯龙能耐大小且不论,你可知道天网之恢恢,大清王法之威重。最好五日后在这大堂之上,咱们只谈天说地,不再争长论短!”
  “大丈夫说话,掷地有声。我倒不图你谢,我只想让你看看我焦天宝是不是杀人的歹人!”焦天宝说罢,朝堂上拱一拱手,扬长而去。
  这日,颜伯龙正在二堂与同知邢中达商量事宜,胡通判匆匆进来说道:“二位大人,马巡抚身边吴参军到了。”
  颜伯龙惊疑道:“他来何事?”
  胡通判道:“他说是马巡抚让他拘押来一名要犯,是谋杀陈东明和张九的主凶。”
  “噢?”颜伯龙问,“那人何在?”
  胡通判道:“已押入南监。据吴参军说,历城县已勘问明白,那凶犯对自己的罪行已供认不讳。等一会儿吴参军将来面见颜大人,交割人犯案卷。不过……”
  “不过什么?”颜伯龙问道。
  胡通判说:“我看迁押来的那个犯人有些奇怪。所到之处,总东瞧西看,显然没见过大世面;再者,那眸子中充满着惊怯、哀怜和绝望,全无一般杀人犯的凶气。如此一个乡巴佬,会是雇凶杀人的要犯?”
  颜伯龙冷笑一声道:“玩的好花样!二位大人,我看咱得先商讨个主意。”颜伯龙将邢、胡二人叫至近前,如此这般说了自己的想法,邢、胡二人连连点头。
  
  第十章
  顶罪人吐露实情
  马巡抚心口不一
  
  那犯人叫范七,历城县城南八里桥人。
  范七被押入南监后,一直被单独关押。这间狱室设在地下,里边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范七的神经不久便被折磨得承受不住了,每逢送饭人来,他总再三哀求:“行行好,跟知府大老爷说说,赶紧杀了我吧!”
  这日,正当范七饿得实在难忍时,突然牢门开了,先是送进一盏灯火,后又送一些酒菜。范七以为他的死期到了,正准备坐下大吃这顿断头饭。这时两个衙役押进一人,并嘱咐范七好好伺候这个人。衙役们走后,新来的犯人也不客气,端着饭菜就吃。吃过几口后,新犯人这才想起范七,对他粗声粗气地说道:“过来,一块吃!”
  范七巴不得能听到这声唤,便凑到跟前,见酒菜颇丰,并有两只酒碗,但新犯人不说话,他却不敢动筷子。
  新犯人将两只碗里都倒满了酒,然后说道:“别客气,喝!”
  范七总感到此人身上有一股威气,故说话时便显得有几分低声下气:“请问大爷犯了什么事?”
  “犯了杀头的事!”新犯人说道,“没见那些衙役都怕我三分吗?”
  “是,看见了。”范七说道,“大爷究竟做了什么大事?”
  新犯人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偷了一根绳。”“一根绳?”范七惊道,“就为这还要杀头?”新犯人笑道:“绳后头还有一头牛呢!”范七道:“就算有一头牛,也不至于掉头的呀!”
  “仅是一头牛自然算不上死罪。”新犯人说道,“牛的旁边还有一个人呢!我牵他的牛走,他不让牵,我就给了他一刀。这一刀从前胸进去,从后背出来了。那人连一声‘妈’都没喊出来,就见他祖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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