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官箴碑

作者:殷培文




  这日,陈玉儒未卸妆便袅袅婷婷出了戏班,直奔“玉堂楼”买面。也是合该要出事,当他行至城南“好再来”饭庄门外时,正与焦家二公子焦天玉和几个醉醺醺的伙计相遇。一向不进戏院的混世魔王焦天玉一见扮相艳丽的陈玉儒,眼睛立刻直了,以为遇上了下凡的天仙,借着酒劲,吩咐几个伙计抢过一顶轿子,将陈玉儒塞入轿中抬起便走。
  陈玉儒被抬进焦府后,一个老成些的伙计见焦天玉色迷迷的模样,怕弄出事来,便对焦天玉说道:“二相公,你是打算明媒正娶,还是玩玩就放人?”焦天玉道:“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般美貌的女人呢,自然是要明媒正娶。”那个伙计便道:“如此说来,得禀过老夫人才行,不然,让她老人家知晓,又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二相公不怕,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无这份胆量。”“那好,”焦天玉说,“你们现在就去禀明老太太,明天就拜堂!”有一下人回道:“老夫人一大早出去,至今未回呢,谁也不知去了何处。”一伙计提议说:“不如先将这妮子送入后楼,让二小姐看好了,咱们先去准备娶亲诸事。”焦天玉也怕惹翻了他那母夜叉般的母亲,便向伙计们摆了摆手说:“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焦家二小姐焦雯是个戏迷,尤其爱看“红莲会”戏班的演出。她迷上了戏班中那个清丽俊秀的“陈三姐”。每逢看戏,台上的“陈三姐”乐时,焦雯便跟着笑;“陈三姐”哭时,她也跟着抹泪。夜里,她常梦见“陈三姐”来到她的绣楼,两人情深意浓,同衾而眠,私订下终身。
  这天,焦雯睡醒午觉,便忙着化妆打扮,等待着天黑后去“红莲会”戏班看戏。一想到戏台上的“陈三姐”,她便情动神迷,心绪难定,恨不得即刻见到那心上人,将一颗心儿捧给他。外边突然传来敲门声,焦雯以为是刚才打发出去买花的丫头回来了,便轻移莲步,开了房门。一粗壮伙计随之将一戏子推入房内,并嘱咐道:“二小姐,二相公让你看好这妮子,明天她就是你二嫂子了。”焦雯再看那戏子,顿时惊得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押进来的竟是她日思夜想的意中人!
  待那粗壮伙计离去后,焦雯便将陈玉儒扶坐在太师椅上,亲用香帕为其擦汗。惊魂未定的陈玉儒见眼前仅剩下一妙龄女子,便流泪哀求道:“小姐,你放我出去吧。我若先前有何得罪处,请小姐言明,待我日后再登门赔罪就是!”
  焦雯见陈玉儒如此说,亦触动了伤心处,便也流起泪来,说道:“陈相公,你可冤煞奴家了……”
  陈玉儒见焦雯落泪,一时不知所措,遂说道:“小姐,我并无怨你之意,只是不知将我擒来为的何事?”
  焦雯忸怩道:“都怪你相貌撩人……我那傻二哥男女不辨,将你抢来要与你成亲呢!唉!此事传出,我都不知如何为人了……”
  陈玉儒大惊道:“竟有这等事?你二哥若知道真情,怎会轻易放我?小姐务必救我一救,玉儒至死不忘小姐大德!”
  焦雯心中思量:此事虽属荒唐,倒也是天意。与其对这人日思夜想,倒不如借机诉诉衷肠。于是便含羞试探道:“陈相公,我那混二哥已做下此事,将你我同置一室,外人知晓,我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我那二哥若存心害你,焦雯我与你同赴一死便是!”
  陈玉儒听罢,内心大受感动,说道:“小姐此言欠思量。我乃一贱命戏子,怎能连累小姐?小姐若有心救我,不如此时将我放出,我便感恩戴德了。”
  焦雯说道:“相公此时出去,满院都是眼睛,你能逃得脱这个院子吗?不如耐心待到天黑,我再悄悄送你从后门出去。只是相公出去之后,不可忘记我这笼中之人!”
  陈玉儒见焦雯实心待己,心下稍稍放宽了一些,焦雯说什么,他只有唯唯诺诺。
  再说那混世魔王焦天玉,自送走了“陈三姐”后,便与几个知心伙计在家中摆上了酒菜,吆三喝四地又喝了起来。
  此事传到了大公子焦天宝的耳朵里。他感到既可气又好笑,焦家又要出丑了,便来到弟弟房里,打算羞辱焦天玉一番,免得他再做出丑事来。焦天宝进门后,见焦天玉正跟几个伙计在喝酒,房内酒气冲天,心中便来了气,遂怒喝道:“抢来的那个戏子呢?”
  几个伙计见大掌柜动了真气,便相继悄悄溜了。此时焦天玉已喝得站不起来了,见进来的是大哥,便说道:“哥,我看上了个妮子,可漂亮呢!正打算去禀知大哥,明天我要成亲了……”
  “那戏子现在何处?”焦天宝断喝道。
  焦天玉依然嘻皮笑脸道:“大哥未过目,我可不敢先下手。现关在二妹处呢!”
  “什么?!”焦天宝气极,连声都变了,“你把他关在二妹处?你知道他是男是女?你抢的是媳妇还是妹夫?”
  “你说什么呀?”焦天玉不耐烦地说,“我焦天玉再笨,总不能连男女都不分吧?”
  “你以为你有多精明吗?”焦天宝道,“他是‘红莲会’戏班的红角陈玉儒,是个男的!他被你抢来以后,戏班的人快将泰安城翻遍了,到处在找人呢!焦雯天天去那里看戏,迷上的就是这个人。你如今将他们关在一起,一边是干柴,一边是烈火,会干出什么好事来?你除了喝酒逛窑子,还知道什么?”
  焦天玉傻了似的,惊问道:“大哥,你说的可是真的?这……这可怎么办……”
  焦天宝抬眼看见了墙上挂着的一杆火铳,眼睛顿时一亮,遂对焦天玉说道:“你自己屙到裤里,你自己擦干净吧!我只是给你出个主意,附耳过来……”
  焦天玉听了大哥的主意,呆坐多时,一声不吭。焦天宝见焦天玉犹豫,便道:“事情传出去,你还能在泰安城里混吗?俗话说:无毒不丈夫。话我说在这里了,下一步如何办是你自己的事了。我走了!”
  焦天宝走后,焦天玉又将几个知心伙计找来,商量多时,这才下了最后决心,为保住自家名声,要除掉戏子陈玉儒。
  
  第六章
  “喜丑戏官演荒唐
  阴差阳错杀娘亲”
  
  知府颜伯龙一早收到一张状子,上面写道:“‘红莲会’戏班陈玉儒杀吾母后失踪,一天一夜未归,求大老爷寻查此人。”落款是“草民喜丑”。颜伯龙一见出了人命大案,即刻传令升堂问案。“喜丑”在大堂跪倒后,还未等颜伯龙问讯,便用戏台上丑行的尖声尖调说道:“草民‘喜丑’见过知府大老爷!”
  “喜丑”的怪声怪气引得两班衙役禁不住窃笑。
  颜伯龙想起初到泰安时在岱庙东门处与此人交谈之事,便道:“你可认识本官?”
  “喜丑”道:“自焦吉五七忌日,你跟着马继祖大人去焦府祭奠后,泰安城的百姓哪个不认识颜大老爷?大老爷,小民再次给您请安!请大老爷速差衙役去查寻陈玉儒,若晚了,我那师弟可就没命了!”
  颜伯龙见此人对杀母仇人并无恨意,相反,话语里却有牵挂之意,觉得此人在有意戏弄他,便将惊堂木一拍,吩咐衙役道:“将‘喜丑’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之后轰出衙门!”
  “喜丑”惊道:“大老爷,小民犯了何罪?”
  颜伯龙道:“你老母新丧,不在家守丧行孝,却在这里嘻皮笑脸,全无做人子的伤情,不打你,怎能儆尤那些不孝儿孙?”
  “大老爷说哪里话?”“喜丑”连连磕头道,“我父母在十余年前便相继过世了,怎说新丧?”
  颜伯龙扯过状纸,喝问道:“此状可是你写的?拿过去细看!”
  “喜丑”接过状子看了一遍后,“哧”的一声笑了,忙磕头道:“大老爷恕罪,是小人一时情急,落下一‘鸡’字。昨日,我买了一只母鸡,让师弟陈玉儒杀的。之后,他又去街上买面,一去便再也没回来。戏班里的人连夜找寻,凡师弟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还是没有踪影。师弟从不曾在外过夜,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颜伯龙余怒未息,说道:“你是情急,还是有意落下一字戏弄本官?从实道来!”
  “喜丑”一本正经道:“我实话实说。落下一字,实是我有意,然而并非为了戏耍大老爷,只是想让大老爷尽快升堂,从速找人。”
  颜伯龙见此人倒也诚实。状子写的虽说荒唐,实是为救朋友情急,也属常情。便问道:“你师弟陈玉儒在城中可有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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