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官箴碑

作者:殷培文




  “喜丑”答道:“师弟向来胆小,见了生人就脸红,在城内决不会有什么仇人。只是他父亲曾为了一头牛的事与焦家生过事端。今儿一大早,城南米行的刘老板打发人给戏班送了个口信,说昨日曾有人看见焦家二公子将我师弟塞进了一顶轿中。若此事属实,我师弟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颜伯龙即刻派人找来了米行刘老板。刘老板说他家的伙计确实看见焦天玉他们拉扯过陈玉儒,并抢了一顶轿子将其抬走了。颜伯龙刚要发签传唤焦天玉,就见门外有人身着重孝,边哭边朝堂上跑来。颜伯龙定睛细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焦家二公子焦天玉。
  焦天玉上堂之后,也不下跪,只朝堂上拱了拱手,便哭诉道:“颜大人可要为我家作主呀!昨夜一盗贼潜入我家,持棒行凶,将我老母打死了!”
  颜伯龙眉头微蹙,心想:难道又死了一只老母鸡?随之将惊堂木一拍,喝道:“你是来告状的,还是来赶集的?”
  两班衙役随之喝道:“跪下!”
  焦天玉环顾了一下两旁,才醒悟过来,此处并非焦府,而是府衙。这才倒身下跪,再次抹泪道:“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作主呀!”
  颜伯龙问道:“焦天玉,你说盗贼棒杀你老母,那盗贼现在何处?”
  焦天玉道:“已逃之夭夭。”
  颜伯龙又问:“那盗贼行凶,是你亲眼所见?盗贼是何样打扮,哪里人氏?”
  焦天玉说道:“自然是我亲眼所见。那盗贼就是‘红莲会’戏班的戏子陈玉儒。”
  一旁的“喜丑”一听,急了,说道:“你胡说八道!我那师弟向来胆小,平日里连夜路都不敢独行,怎会去那深宅大院行凶杀人?”
  “‘喜丑’,本官不曾问你,不得多话!”颜伯龙转对焦天玉道,“你既亲见那盗贼行凶,想那焦府家丁如云,怎的让其逃之夭夭?从实道来!”
  焦天玉便将陈玉儒如何夜闯其妹的绣楼,如何被家丁发现,那陈玉儒武功如何了得,连伤几个伙计,后又将其母棒杀的情节有声有色地叙述一遍。“喜丑”明知其在瞎编故事,然而一时又不敢多言,只是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
  一衙役自后堂出,至颜伯龙身边耳语几句。颜伯龙随之站起,对正在记录的胡姓通判交代说:“堂下一干人等,不准放走一人,待我回来后发落。”
  颜伯龙来到后堂,见一对青年男女正哭得泪人一般。一衙役向颜伯龙介绍说,男的名叫陈玉儒,女的叫焦雯。二人边哭边将昨夜所经历的和所看到的一五一十述说了一遍……
  昨夜三更,月光如水,万籁俱寂。突然,焦府四处传出惊天动地的呼喊声:“有贼,快抓贼呀!别让他跑了!”
  焦雯绣楼上,陈玉儒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恨不得即刻逃离焦家,回到戏班中去。他知道,由于他的失踪,午后及晚上的戏是演不成了,师傅及师兄弟们肯定会满城寻找他,此时还不知急成什么样了呢。再者,他实在怕再见到那个凶神恶煞般的焦天玉,天明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尴尬事呢。他几次要求焦雯放他出去,焦雯又总推说时辰尚早,并问这问那,说个没完。突然,陈玉儒听到外边喊声四起,楼下乱成一片。他想,不如趁此乱劲逃离出去,免得夜长梦多。于是,他不顾焦雯的劝阻,一个人冲下了楼,直奔后门而去。
  陈玉儒哪里知道,此阵势正是焦氏兄弟定下的杀人灭口之计,以掩盖焦天玉抢人的荒唐行径。待他逃至后花园时,早已守在那里的焦天玉端起火铳,朝其背“砰”的一声放了一铳。陈玉儒应声倒地。
  焦天玉见已打中目标,便吩咐一家丁道:“我在这里守着,你快去请大哥前来商议后事。”他拖过一床席子盖在了陈玉儒身上,又搬过一条凳子,紧抱着火铳坐下了,单等焦天宝来给他出下一步的主意。焦天玉独自坐在花园里,先还心有余悸,不时看看四周。后来酒劲上涌,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焦母朱氏在外摸了一天骨牌,晚上又与几个女光棍喝了两个时辰的酒,刚刚回到家,便听见后花园里进了贼,接着又听见一声枪响,便趁着酒壮胆,一个人朝后花园奔去。
  焦天玉迷糊了一阵,突然发觉身前有人影晃动,再看席子下边已无尸首,惊吓之下,便紧握枪筒,大喝一声,用枪托狠命朝那黑影砸去,那黑影随声倒下……焦天玉稍一清醒,再看地上的死尸,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死在地上的竟是母亲焦朱氏。焦天宝赶来,看着眼前的一切,情急之下,左右开弓,狠狠扇了焦天玉几个耳光。随后便将其母尸首悄悄移入正厅,兄弟二人商量一阵,只好来个恶人先告状,天明时焦天玉便进了府衙喊冤……
  焦天玉哪里知晓,他那一枪并未伤及陈玉儒,只是将其吓昏了。陈玉儒醒来后,便又悄悄溜回焦雯的绣楼。当两人在楼上看到焦天玉杀人时,都惊得呆了,但他们都以为死者是一家丁,而没有想到被击杀的是焦母焦朱氏。院里静下来之后,焦雯带着陈玉儒悄悄出了花园的后门,待天明后两人便来到了府衙后堂,将焦府昨夜之事禀告了颜伯龙。
  颜伯龙再回至大堂时,焦天玉早已等得不耐烦了,高声说道:“颜大人,家母停灵在堂,我还要赶着回去守灵,你还是尽早差人抓拿凶手才好!”
  颜伯龙怒道:“大胆焦天玉,你还是先打官司后守灵吧!衙役们,将焦天玉先打入南监!”焦天玉大呼冤枉,问道:“颜大人,我犯了何罪?”颜伯龙便将昨夜焦府之事从前到后细述一遍。焦天玉听得呆了,以为这颜伯龙是个神人,能掐会算,自己又是个粗人,竟脱口问道:“颜大人,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押走焦天玉之后,颜伯龙又将“喜丑”叫至案前,对他说道:“杀你老母之人我已捉拿归案,现就在我的后堂。此案就由你来代审。现在你可随我去后堂见你师弟。”
  “喜丑”又惊又羞,遂说道:“颜大人一日连破两大命案,足可编一出好戏留给后世!”颜伯龙道:“‘喜丑’巧落一字惊知府,不也是一段奇话?”
  二人随之大笑。
  
  第七章
  杏坛庵祸起西厢
  胡通判移尸异巧
  
  泰安城东南三十余里地,有一杏坛庵。早年,此庵香火甚盛,几十里外的善男信女们都来此进香还愿。三年前,南匪北侵,将庵内尼姑尽数掠去,并将东西两厢房的神像毁之殆尽。杏坛庵自此破败不堪,绝了香烟。离杏坛庵不远处有一村庄,因地处高坡,故名望饭岭。此村便是陈玉儒之故里。其父陈东明一生信佛,原先常义务为杏坛庵做事。自杏坛庵出事以后,他仍常来庵中打扫庭院,看守门户,保得此庵未被毁废。
  一日,陈东明老汉来至杏坛庵门口,见八字墙下蹲着一壮年人,陈东明便上前问道:“请问这位大哥在此何干?”那人说道:“等人。”陈东明又问:“你等何人?”那人道:“等陈东明。”陈东明笑道:“这可巧了,我便是陈东明,但不知你找我何事?”那人站起身,打了一躬道:“原来你就是这杏坛庵看门之人,恕在下眼拙。我乃梁山人,五年前家母曾在此庵中许下宏愿,我是前来还愿的。来此方知道杏坛庵出了事,庵中已无人主事了,只有老伯在此看门,故在此等候。老伯好歹行个方便,放我进庵烧些纸香,心到神知,以了家母之愿。”陈东明一边开门,一边说道:“此乃善事,哪有不尽心之说?快快请进!”
  二人进了杏坛庵,攀谈之下,陈东明知此人为梁山城郊一农夫,姓牛,在家排行老七,三世敬佛,一心向善,人称牛七善人。牛七在正殿烧完纸香后,并未即刻离去,而是在杏坛庵四周转悠良久,后又在西厢房摆开所带酒菜,力请陈东明同坐。
  陈东明说道:“此乃佛门净地,不宜在此吃酒。”牛七说道:“我所带皆为素食,酒也是家酿的米酒,只借此空房遮阳,有何不妥?老伯为我之事,已忙这半日,我本该大席相谢。只是急着赶回家,只好以此薄酒相敬,难道老伯这点面子也不给吗?”陈东明语塞,只好与牛七打个对面,席地而坐。
  牛七取出两只碗来,分别倒上一大碗酒,这才发现忘记带筷子来。牛七起身至院中蜡梅树下,折枝代筷。说来也巧,就在牛七去院中之时,一硕鼠自房梁上掉下,恰恰落入牛七的碗中,将碗中之酒掀翻大半。陈东明赶走那惹事的老鼠后,便端起碗来,将自己的酒倒入牛七的碗中,使两碗酒看上去一般多。这一幕,牛七全然不知,回房后依然谈笑风生,一再劝陈东明饮酒。半碗酒下肚,陈东明突然双手抱腹,身体抽搐一团,大呼腹中绞痛,不一时便七窍流血,呜呼哀哉了。牛七刚要收摊走人,不想自己也腹疼难忍,翻滚在地,挣扎一阵后,也命归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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