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官箴碑
作者:殷培文
焦天宝说道:“母亲,这个事我也想过了,我不会放过那个糟老头子的。就是狠狠心花上些钱,我也要他还我爹的命!”
“要跟他打官司?”天玉问道,“咱的理不足啊!”
“打什么官司,怪麻烦的,”焦天宝道,“他让咱爹死得不明,我会让他死得不白,一报还一报!”
“都是咱爹惹的事,人家有什么大罪过?”焦雯轻声道。
“焦雯,你整日泡在戏院子里,是不是泡出毛病来了?你怎的吃里爬外?”焦天宝怒道,“自爹死后,我一直都难抬头。我们不报此仇,日后焦家在这泰安城还有什么分量?焦家的脸面何存?”
焦朱氏先前只知大儿诡计多端,视财如命,却少见这般英雄气概,便说:“这才是你爹的儿子,天宝,需用钱时尽管吱声!”
焦天宝遂吩咐下人置一大龙缸放于后花园紫藤架下,谁也不清楚他要干些什么名堂。
第三章
官箴碑神秘失踪
马巡抚亲临泰安
颜伯龙携家眷至泰安时已是傍晚,一时不便惊动官驿,便在刘家客馆住下了。
翌日清晨,颜伯龙因一直记挂着瞻仰其父在泰安时留下的那通官箴碑,便趁家人正在梳洗时,独自青衣小帽,悄悄出了刘家客馆。他一路打听,来至岱庙门前。此时,乾隆帝遵其母训刚刚对岱庙进行了大规模的拆改新修,凡神像大殿及各殿宇廊庑门垣俱焕然一新。远远望去,红墙黄瓦,古树参天,富丽堂皇,气势恢弘。
由于岱庙刚拆修过,岱庙东门外尚堆放着一堆堆的瓦砾不曾清理。瓦砾堆中间有一空场,此时有一个青年人正在空场上压腿练功。颜伯龙在岱庙东门外左看右看,却不曾见有什么矗立的石碑,难道说是拆修岱庙时给挪了地方?颜伯龙便走至那练功的青年跟前问道:“这位大哥,请问此处原有一通碑,为何如今不见了?”
那青年看了看颜伯龙,问道:“你是外地来的?”
“是的,”颜伯龙说道,“我是外地的香客,想找一通碑。”
那青年说道:“找碑?泰山上下有几千通石碑呢,摩崖碑、无字碑、五岳独尊碑、万代瞻仰碑……你找什么碑?”
“那碑据说前些年就立在这东门外的,说是一位前任知府所立。”颜伯龙说道。
那青年端详了颜伯龙一阵,又装模作样地想了一想说道:“想起来了,这里是有过一通碑。你见过那碑?找它干什么?”
颜伯龙见此人有些古怪,便说道:“我并未曾见过那碑,只听说上面的字写得漂亮,想见识见识。”
“哈哈……想学那碑上的字呀?”那青年狡黠地笑了笑说,“来来来,你跟我来!”
颜伯龙跟着那人来至一瓦砾堆边,那人指着一仆倒在地的石碑说道:“这就是那石碑,从前一直立于此处的,上面的字漂不漂亮你自己看吧。哈哈哈……”
颜伯龙一见那碑,脑袋“嗡”的一声响,一颗心即刻悬在了半空。原来,那通石碑已拦腰断开,仰面朝天横躺在那里,被人敲凿得斑斑点点,字迹全然看不清了。颜伯龙不禁怒从心头起:这伙奸佞不仅杀害了父亲,而且连他的一通遗碑也不能容,着实可恼!遂脱口问那青年道:“究竟何人毁了此碑?”
那青年摇头晃脑道:“这可说不准。兴许是天吧?天打雷劈的。”
“天与此碑何仇?”颜伯龙怒道。
“天与此碑无仇,未必与立碑人无恨!”那青年道,“俗话说得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论是做官的还是为民的,做了昧良心的事,能瞒得了人,却瞒不了天。”
颜伯龙稍一冷静后心想:与此阴阳怪气之人理论什么?想罢回身便走,然而此行未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官箴碑,总让他感到如鲠在喉,于是脱口说道:“官箴碑能毁,难道就不能重立吗?”
那青年听了颜伯龙最后一句,不禁一怔,叫住他问:“先生要找的是官箴碑?”
颜伯龙道:“正是官箴碑。”
那青年又笑了,说道:“你怎不早说?我还以为你与此德政碑有什么瓜葛呢。”
颜伯龙惊问:“此碑不是官箴碑?”
那青年道:“此碑叫德政碑,为前知府马大老爷所立。”
“这马大老爷有何德政?”颜伯龙问道。
“什么德政不敢说,朝廷的银子可是让他捞饱了。”那青年道,“他在任五年,光是修这岱庙便修了三年。朝廷的银子每天如流水似的往这里流,可只见进不见出。这赃官世人都叫他‘马如虎’。这里有童谣唱:‘马如虎死了娘,刮走百姓半年粮。’就是这个如狼似虎的知府,却因修岱庙有功,升为山东巡抚,你说这朝廷还有正事吗?”
“这里的官箴碑呢?”颜伯龙问。
“这里原先确实有通官箴碑,听说是从前一个姓颜的知府大老爷刻立的,上面说为官一定要公正廉明。”那青年说道,“那个马如虎看着上面的碑文刺眼,上任不久就推倒了官箴碑,在原地方立起了这个德政碑。说来也怪,那官箴碑被推倒后的当天夜里,刮起一阵怪风,直刮得地动山摇。人们早起一看,被推倒的官箴碑不见了,都说是被神风刮走了,刮到天上去了。”
“会有这等事?”颜伯龙半信半疑地说道,“风再大,能刮得动石碑?”
那青年说道:“我也不曾亲眼见,只是听人家传讲。听说后来官家还查访过此碑,只是查来查去,也无什么结果。”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几声炮响,惊得树上雀鸟乱飞。颜伯龙问那青年道:“清晨之时,何处放炮?”那青年说:“怎么?这么大的事你也不知?”颜伯龙说道:“我是昨天傍黑时分方到此地,城内尚未识一人,哪里知道什么大事小事?”
那青年笑了,说道:“如此说来,你并非随那马继祖下来的人?我还一直防着你呢!既然你确是无什么相干的外地人,我也就如实告诉你:这泰安城内原有一屠夫,名焦吉,为城中首富,是山东巡抚马继祖的老丈人。一个月前,只因他设计骗了一农夫,使阴招杀了人家一头牛,致使人神共愤,天不容他,那牛便显灵又将这焦吉杀了。焦吉死后,他们家人兴许是怕外人说三道四,便轻描淡写地埋了。今日是五七忌日,他家的人却又大操大办起来,连马继祖也赶来了,刚才那炮便是马继祖放的,镇乎老百姓呢!”
马继祖到了泰安城,这倒是颜伯龙不曾想到的。颜伯龙见眼前这个青年人干练伶俐,谈吐不俗,心中甚是喜欢,说话口气也越发客气了:“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青年爽朗地大笑起来:“还高姓呢!我自八岁被卖入戏班,便没了姓了。师傅说我嗓口不好,学别的难有出息,便让我学了丑行。十一岁登台,戏迷们倒也不嫌弃我,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喜丑’。久之,连我自己都不知自己的原名了,只知道我是‘喜丑’。”
“看得出,兄台是个乐哈人。”颜伯龙说道,“不管干哪一行,能让百姓们说声好,这辈子便算没白活,你说是不是?”
“咱们不皆是百姓?要想活着,就得自己找点乐哈,免得被日子苦煞。”名叫喜丑的青年说,“你大概是初来泰安吧?不去看看焦家的热闹?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大丧局,想来也有乐哈可瞧呢。”
“兄台请便,我尚有些闲事,等料理完毕再去瞧热闹。”颜伯龙道。
于是,两人别过,各行东西。
第四章
焦家高搭吊唁棚
知府窥探亲毒缸
颜伯龙回至刘家客馆,向颜老夫人禀说了官箴碑失踪之事,母子皆伤感。颜伯龙又告知颜寇氏,马继祖已临泰安,为其岳父过五七忌日来了。颜寇氏便劝儿子尽早去拜见那马巡抚,以免让人家挑理。吃罢早饭,颜伯龙换上官服,打听得马巡抚下榻于驿馆之中,便带一小童赶往驿馆,要去拜见马继祖。
泰安城官驿就在府衙西邻,院落虽不大,却玲珑别致,清静优雅。青砖黄瓦皆为新色,想必是修建岱庙时的余料所建。颜伯龙来至官驿门前,递上拜帖,很快便被传了进去。只见马继祖正坐在驿官正堂的太师椅上眯目梳理胡须。
颜伯龙进了房门,先施一礼,说道:“下官泰安知府颜伯龙见过抚台大人!大人亲临泰安,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马继祖缓缓将手中梳子收起,笑容可掬道:“世侄是昨天晚上才到这泰安城的吧?没那么多客套。再说,我也非因公干至此,何罪之有?世侄,你来这泰安城后,可曾去瞻仰你父留下的那通官箴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