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5期

红粉青楼风流泪

作者:张景得




  黑暗中,马军长像军情火急跨战马,一个鹞子翻身便骑到康小妹身上……
  一阵钻心的疼痛,康小妹觉得,自己仿佛一下从人间跌进了地狱……
  叫她惧怕、心酸的初夜终于过去了。处女血染红了白绫。她的童贞失去了,心肺仿佛也叫那花花将军叼走了,此后,她完全听从客人的摆布。每同一次床,就得陪着客人洗一次澡。房间里早备好了热水炉和小船似的大盆,客人躺着闭目养神,她得用纤细的小手为客人搓洗身子。几天来,她没了魂儿,没了思想,完全成了一个泥塑木雕。
  晚上,马军长外出办事去了,她一人呆坐桌前,痴痴地瞅着碗里的残茶,什么也没想。
  “秋芝!妹子!”
  是谁在轻轻呼唤她。她慢慢抬起眼睛,看到了凤仙。这次,她的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站起来迎接。凤仙进屋坐在她身旁,把她搂在怀里,小声地问:“妹妹,为什么不理睬我呀?”在姐姐的怀抱里,小妹的心像被春风抚慰的枯树,开始慢慢复苏。她想起了在春熙院一年来姐妹间美好的感情,想起了被姓马的糟践时的情景,她如梦初醒。憎恨、羞辱刹那间汇集心头,似灼热的岩浆般汹涌。她推开凤仙呜呜地哭了起来:“姐姐,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妹了……”
  凤仙为她一边擦泪一边安慰她:“妹子,胡说些啥呀?不管到了何时,你都是我的好妹妹!”凤仙哄着小妹,不由想起自己天大的苦楚。
  “妹妹,你看姐姐是人,还是鬼?”她忽然问道。
  小妹吃惊地抬头望着凤仙:“姐姐是人呀,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不。”凤仙痛苦地摇摇头:“姐姐一半是人,一半是鬼。白天是人,晚上是鬼。”小妹不解地望着凤仙,凤仙问:“妹子,你见过苏老鸨手里的那本《春宫图》吗?你知道那《春宫图》上画的姑娘是谁吗?”
  “还能是姐姐不成?”
  “是我,正是我和你仙棠姐姐。那是苏老鸨特意请了画师,让我和你仙棠姐姐脱光了身子,在床上与男人摆出各种姿态照着画的。”
  小妹真像当头一棒,吃惊地望着凤仙。那就是自己心目当中崇拜的姐姐吗?一阵凉意透过小妹的心肠。她想到这几天,自己接待最丑恶的马军长,没有荣辱,没有人格,不是也当了几天鬼吗?
  “妹子,”凤仙伤心地说,“小时候,在我们绍兴城,我就立志要胜过男儿,好好读书,像秋瑾那样,远度重洋,去留学,去报国。谁知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老天捉弄人啊,叫咱们沦落在了这烟花巷。姐姐和你一样,死过几次,没死成。如今,姐姐不想死了,要活着,要把人间的苦难尝个够。日后,我就写书,写我的家乡,写我的父母,写春熙院里被埋葬了青春和苦难的姐妹。妹妹,你比我小几岁,往后的路更长,一定会遇上个好客人,把你赎出去的。眼下烽烟四起,早晚这世界得翻个个儿。妹妹,我们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呀!”
  小妹细心地聆听着,她再一次认识了凤仙,叫她懂得了许多道理。
  
  戏幽女 耻辱情烈死仙棠
  
  寒冬将过,春节来临了。
  姑娘们见面有了说笑声,心里都感到很舒畅。她们都晓得,不过正月十五,老鸨子是不会对窑姐儿动鞭子的,即便窑姐儿做了错事,触犯了院规,也不挨打,而是记着帐,过了十五元宵再清算。
  到底是孩子,小妹早把平时的苦恼和痛恨扔到脖子后头了。她嘻嘻哈哈乐着,帮苏妈妈拾掇屋子,跟着凤仙、仙鹤打扮自己的房间,贴字画、粘窗花。
  鸨子们几天前就上街买来了鸡鸭鱼肉、果品鲜菜,帮着厨师准备年三十大会餐。
  下午五点,大会餐开始。大殿前摆了十几张红漆长桌,护院的保镖“大牛蛋”提前在院里放了一通鞭炮,苏老鸨领着汪老鸨、刘老鸨两家,端着供品到大殿神像焚香上供,口中像念经似地“哼哼”了一阵什么,便入席开宴了。
  三十多名姑娘,花团锦簇,听从着苏老鸨的指挥,对号入座。这是一年间众姐妹唯一团圆的一天,也是最快乐的一天。
  苏老雕坐在上首,右边是康小妹,左边是金英、凤仙。仙鹤坐在康小妹的对面。汪、刘二老鸨陪着菊花、桂翠几个姑娘。其余的姑娘就“提不起来”,冷冷落坐在边席。很快,厨师赵师傅和茶房王妈、秋英端着大红条盘,上酒上菜:麻辣仔鸡、爆炒牛肚、红烧狮子头、鱼丸子、清蒸鲈鱼、八宝饭、火锅儿……一样一样色香味美。不过,这些佳肴只往老鸨子和红姑娘桌上送,至于那些坐边席的姑娘,仍然和平时一样,只不过多加了一碗红烧肉和一盘鱼而已。
  开宴之前,汪老鸨冲苏老鸨谄媚地笑笑,溜须拍马地说:“苏大姐,作为一院之尊,您给众姑娘们讲几句话,助一助酒兴怎么样?”刘老鸨和赵德顺拍手赞同。苏老鸨笑着点点头,把手里的烟卷往桌沿上一搁,立起身来:
  “姑娘们,过年了,今儿咱们欢聚一堂,应当高高兴兴吃顿团圆饭。辛辛苦苦一年了,特别是咱院里的凤仙和仙鹤,名扬锦城,宾客盈门,深得客人宠爱,妈妈我也很疼爱她们。也没别的谢意,只有用薄酒表示感谢。”于是,三家老鸨和三家的红姑娘一同举起酒杯,开怀畅饮,其他不入流的小窑姐儿只能干瞪眼瞅着。苏老鸨随后右手拉起康小妹,左手拉住小金英,望着她俩说:“我们的秋芝和金英,功劳也不小。不过你俩还年轻,经验不够,要多向你们的两位姐姐学习,明年闹个一对红。来,妈妈我亲自给你们斟上一杯酒,预祝你俩来年红红火火!”苏老鸨像敬功臣一样,为康小妹和小金英斟上酒。康小妹被眼前的场面感动了,同时似乎也明白一个理儿,那就是,作为青楼的女子,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必须得红起来。小金英更是受宠若惊,端着酒杯,声音都有些发颤:“苏妈妈,明年,我一定为妓院多接客,多挣钱,孝敬妈妈。”老鸨子们齐声喊好。苏老鸨满面红光,对边席那些不入流的小窑姐儿们说:“孩子们,看到了吧。这就是红姑娘的荣耀!你们也应不甘落后。按咱院里的老规矩,不来客,你们闲闲身子,来客了,看中谁,谁就给我好生伺候着。你们今儿抢了客,明天就给你们改换鸡鸭鱼肉。过年么,妈妈我还格外赏洋大块。要是谁闹出事来,妈妈我心中清楚,过了十五,咱再算帐!”
  正当老鸨子和姑娘们吃喝谈笑时,忽然,“大牛蛋”像一尊大肚子弥勒佛,站在院中大殿高喊:“客人到——”
  苏老鸨一愣,心想,这大年三十的,还能有人逛窑子?这时,就见鱼池那边走来一个人,穿戴很怪,一身旧缎子蓝袍,脏兮兮的,头上扣顶破礼帽,菜色的刀条脸上黯然无光,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姑娘们愣了神,猜想这人别不是个疯子?苏老鸨起身离座,惊奇地打量来人。那人走近了苏老鸨,猛然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尖刀,冲苏老鸨大骂:“苏茂容,你这个黑心肝的东西,你他妈的撑肥了,老子却沦落到这步田地。我今儿要杀了你!”骂着,疯子样挥刀砍来。姑娘嗷嗷乱叫,苏老鸨更是吓得抱头鼠窜。来人一刀扎在苏老鸨的膀子上。这时,护院保镖上来,将刺客制服了。
  众姑娘们惊魂未定,康小妹问:“这人是谁呀?胆子也忒大,敢杀苏妈妈!”
  凤仙冷笑一声:“要问这人是谁么?他就是苏妈妈的丈夫,逼死你仙棠姐姐的仇人王金山。”
  小妹和仙鹤同时惊愕:“啊!他就是王金山?”
  当晚,康小妹和凤仙睡在一个被窝里说着悄悄话。小妹忽地想起白天的事,问:“姐姐,仙棠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王金山他为什么要杀苏妈妈呢?”
  凤仙静静地躺着,双眼仰望屋顶,哀思如潮。
  ……
  三年前的那个秋天,凤仙跟着吕梦才从良去了上海,春熙院只丢下孤单单的仙棠。形单影只的她每到夜里就忍不住偷偷哭泣,苏老鸨连训带哄,希图调整她的情绪,可是效果不大。
  有一天,苏老鸨领来了个小黄毛丫头,说是给仙棠作伴的。小姑娘模样倒也端庄,只是一脸苦相,两眼呆滞无光,寡言少语。仙棠一见心就凉了,这样的妹子,怎能和凤仙姐姐比呀?小姑娘留了下来,和仙棠挨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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