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11期
英才太监寇连材
作者:李元元
这是当年肃顺也走过的路。那时,围观百姓投来石块、灰土,万民唾弃。而今天,他们却为我一个太监一掬同情之泪,足可慰吾心矣!
他头脑中闪电般回忆着件件往事。他想起幼时净身那惨痛的往事。
比起那一刀来,今天的这一刀算得了什么?
唉!那一刀,我寇连材作为一个人就已经死去了。这些年来,我能算人吗?
他忽然对还在宫中的那些伛偻着身躯,走路小碎步,说话声音男不男、女不女的同事们;那些朝夕相处,整日在主人面前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同事们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怜悯。是啊,这能算活着?这能算人吗?
会说话的畜牲而已!
而且你不能堂堂正正像人那样说话。但是我寇连材说了,我就是我,寇连材!
车停下了,有人递上大碗酒。寇连材笑笑,摇头拒绝了。好心人,他想让我在微醉中少些疼痛。
车又走动时,周围有人哭了。有人向他拱手致意,有人摘下头上的瓜皮帽。
他觉得这些人对他产生了认同感。过去,寇连材在人群中是自卑的;今天,他算是找回了做人的尊严和体面。
如果说,幼时的那一刀,寇连材已经死了的话,那么,今天这一切都是赚的。
菜市口刑场。寇连材下了囚车,松了绑绳。他面不改色,与送行的宫内相熟的太监们谈笑风生。
寇连材最后看了看冬日的北京,闭上了眼睛,脸上是一副圣洁的微笑。
监斩官下了令,一个刽子手抻直了寇连材的辫子。
“寇公公,您走好!”
另一个刽子手喊罢,手起刀落,一代英宦魂归天外。
当心腹太监送走了寇连材,回到宫里把菜市口的情况告诉了光绪之后,光绪第一次为一个太监的死流下了眼泪。
半年多来,他已把寇连材当作了可以信赖的心腹。这个原本少言寡语的太监,谈起宫外老百姓对变法的期望和支持,却是口若悬河眉飞色舞,谈起那些黄昏的暮鸦反对变革的聒噪又是万分的疾恶如仇。在感情上,他几乎不把他当成一个奴才。
和维新派人物的几次书信来往,他都是派寇连材去的。
皇帝好几天吃不下饭。悲伤之余,他又感到了一种自信。变法是人心所向,他认为寇连材用死表达了一个奴才对他主子的忠心,也证明了维新变法的确是天下仁人志士的共同主张。
为寇连材收尸的,是一位衣冠楚楚的老者和一位年轻的妇女——庄守和与乌云其其格。他们把寇连材的遗体护送到昌平,协助寇连材家属将其安葬。
一个太监的死,在京城掀起一个小小的漩涡。京师仁人志士无不叹息。
过了两个月,北京紫禁城外西角门处,忽然起了一场大火。那火起得蹊跷,当护军和宫内太监费了半天劲把火扑灭之后,发现火炭中有一具烧焦了的尸体。
那是以死殉情的乌云其其格。二百米开外的城墙下面,有一辆车,卸了套的小毛驴在悠闲地啃着城根的青草。对火光和乱哄哄的惊慌的人群,它看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