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老 灯
作者:周 刚
何一凤才缓和了口气,说:“哦?金鸡镇是侬出生地,本乡本土的,怎么会翻船呢?”
曾小良就把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
何一凤听了,咯咯地笑弯了腰。说:“蚀了20多抉钱,毛毛雨算不了啥。不过,这一出美女救小白脸我有点弄不懂,照理说鱼已经卖给侬了,侬钞票也付清了,同伊不搭界。伊为啥这样卖力?侬读书辰光就花心,是不是同那个渔家女有啥花头?”
曾小良听了,心头掠过一阵得意:什么渔家女,那是金鸡镇上一朵鲜花!你何一风虽然风华正茂,姿色可人,但是还比不上她!不过,何一风对自己这么亲热,不能凉了她的心,贩灯芯绒的事还得靠她呢。于是,他装作发急的样子,说:“何一凤,你想哪儿去了?照侬这样推理,侬留我吃饭,还要留我过夜,更是那个意思了?”何一凤想不到曾小良会开门见山反将自己伪军,面孔涨得发红,说:“曾小良,我不过是好奇问问嘛。不是就不是,侬发什么急?我留侬吃饭,还要留侬过夜。因为我们是老同学,还要搭档做生意!”
曾小良见自己这一招奏了效,就缓和了口气说:“告诉你吧,那女孩是李缺嘴的女儿,我同他们生意上往来不算,李缺嘴同我老爸是世交,李缺嘴不在船上,他女儿挺身而出是理所当然的了。”
何一凤瞄了曾小良一眼,矜持地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准备我们明天去苏州的事吧。”说罢,她走进了姨妈的房里,好一会儿,又焕然一新地走了出来。只见她;上身是紫红色紧身春秋衫,洁白的内衣领翻在外面;下身穿一条蓝色薄呢裤,折缝笔直;脚上是白袜和黑色小方口皮鞋。何一风站在曾小良面前,光彩照人地问:“怎样,有派头哦?”
看官须知,何一凤这身打扮现在看来让中老年妇女穿还差不多,少女们穿算是老土了。可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算得上是美女的时装。曾小良看着自己一身褪了色的中山装,自惭形秽。何一凤见曾小良局促不安的样子,扑哧一笑,说:“小鱼贩,配不上我了吧?”见曾小良不吭声,何一凤转身进房又拿出一身玄色西装,说:“这是我姨父的,你换上试试。”曾小良腼腆地换上。何一凤对他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说:“曾小良,这就叫佛要金装入要衣装,人情势利狗眼看人低,我和侬这身行头肩并肩走在马路上,人家眼热都来不及,啥人会怀疑我们是布贩子呢?”何一凤的心计和周到让曾小良折服。
一宵无话。
翌日早上,何一凤和曾小良来到了苏州阊门万年桥。万年桥建于明代,是一座用花岗石筑成的三孔大石桥,横跨在波澜壮阔的大运河上。南来北往的货船都在这儿集散,桥边店铺林立,市面兴旺,历来是姑苏繁华之地。所以有“金间门”之说。可惜在困难年头,资源枯竭,民生调弊:万年桥一度冷冷清清,人迹稀少。去年,政策转变,开放了自由市场,万年桥又展现了活力,桥堍马路两侧摆满了摊贩,瓜果蔬菜;鱼虾鲜肉、家禽杂货应有尽有,叫卖声此起彼伏。不过。这儿的价格都比国营集体商店计划供应的要高出好几倍。曾小良自幼生活在交通闭塞的金鸡镇,从未见过这种气势雄伟的大石桥,也从未涉足过如此此这样的大市场,不禁有点心驰神往。何一凤拉了拉他的衣角,说:“发什么呆?这边来。”
曾小良随何一凤折进了一家烟糖杂货铺;何一凤对一个营业员模样的中年妇女招招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中年妇女连连点头,对身边的小姑娘说:“他们找瞎子。”小姑娘对何一凤、曾小良嫣然一笑:“跟我来。”两人随小姑娘出了杂货铺后门,走进一座小屋。小屋里窗明几净,小姑娘敲敲内房的门,喊道:“叔,有人找你。”房门开了,走出一个戴茶色眼镜的年轻人,看上去很老练、沉稳,他对何一凤曾小良打量一番,冷冷地问:“找我干什么?”何一风说:“是上哥介绍来的,想敲几只底板。”这里说明一下,黑市上把布票叫底板,一丈叫一只,买叫敲。瞎子问:“怎么,他手头断货?”何一凤回道:“我们是长线,上哥说只有你才能解决张线,指要货量大的客户。”瞎子才露出了笑容,请何一凤、曾小良坐了,说:“我这儿有浙江、江苏、安徽的,不知你们要哪一种?”何一风说要江苏的。瞎子问:“要多少。”何一凤说:“先敲10只吧,不知什么尺寸(尺寸即价格)?”瞎子说:“咱不欺不坑,一八(一八,即1.8元)。”何一凤咯咯一笑,说:“哥们,还说不欺呢,市面上一五都能买到,你倒要一八!”瞎子却一本正经说:“姐们,讹人了吧?一五能买到,还用来找我?”曾小良想开口,何一凤抢着说道:“按规矩价,一六。”瞎子说:“一六五。”何一凤死咬住一六。瞎子看拗不过何一风,才松了口:“一六就一六,看你不像个嫩头,咱留个人情。”
价格敲定,瞎子去内房拿出一叠全新的江苏布票,交到何一凤手里。何一凤数清了布票,让曾小良把钞票交给瞎子。瞎子接过钞票,取下眼镜,用右跟看着数了数——原来他左眼是装的假眼。银货两讫,瞎子客套一声:“吃了饭走?”何一凤摇摇头说:“下次打扰吧,我们得赶紧办货回上海,下家等着呢。”瞎子问:“是去剪老灯?”何一凤想,这瞎子深居陋巷,对黑市却什么都明白,就不瞒他了,点了点头。瞎子却郑重地叮嘱:“姐们,看你像个人物;我给你个信儿。苏州城小字号布店你们要的两种货都断档,大字号里虽然有,但管得老紧,一不小心会栽跟斗,前天就有两个在观前街翻了船!”何一凤心头一惊,嘀咕:“不会吧。”
瞎子莞尔一笑,说:“不信?你们去试试。”
六
何一凤、曾小良在阊门走了好几家小布店,果然如瞎子所说,都没有黑色和红色的灯芯绒。他俩不死心,又走进了一家很有气派的大华祥布庄,却看见货架上排列着好几匹鲜艳夺目的黑色和红色的灯芯绒。曾小良激动了,想上前剪布,何一风却拉住了他走出店门,说:“别莽撞,咱合计了再行动。何一凤的意思:让她带了少量布票先去剪,若顺利。换曾小良去剪,她在外面望风,这样,可以以防不测。
何一凤进去了一会儿,腋下夹着一段红色灯芯绒,喜滋滋地对曾小良说:“我剪了1丈3尺,够三件坎肩的料。你去剪1丈5尺黑的。人家问起来,就说做二件外套。”曾小良准备了布票,走进了店。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营业员乜视了站在店门外的何二凤一眼,问曾小良:“一年才1丈6尺布票,你全买灯芯绒?”曾小良抑止了心跳,说:“我和我兄弟每人做一件外套。”中年人对旁边的女营业员说:“你来帮他剪。”他转身出了柜台,去电话机旁。女营业员从架上拿出一匹黑色灯芯绒,放在玻璃台面上,要曾小良出示布票。曾小良说:“你怕我没有布票?”女营业员笑容可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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