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老 灯
作者:周 刚
那年国庆节一早,李缺嘴带了女儿上曾家送“私房鱼”,曾纪昌在上班,曾小良的母亲去买了两碗红油爆鱼面待客,她见李月娥越发标致了,喷喷称赞地对李缺嘴说:“多白净的姑娘啊,真是烂泥里淘出了白萝卜!还没有人家吧,给我家小良吧。”当然,这只是母亲一时兴起的玩笑,认不得真。曾小良听了却很高兴,暗忖:能娶李月娥做妻子,是前世修的福呢。不过,他现在还是一名代课教师,等转为正式教师后他一定要向爷娘提出,好在转正的事已有了眉目,快了。李月娥听了心有点跳,脸有点红。但她朦胧地感觉到,她有点爱上子曾小良。他不但有文化,人聪明,还美气勃勃,而且家境好,能嫁他,可以不再住在风雨飘摇的小渔船上了。李缺嘴却不这么想,他所以巴结曾家。因为曾纪昌掌着秤杆子,至于谈婚论嫁,他不干。曾小良是资产阶级的后代。怎能祠他这个一穷二白的贫渔联姻?再说,曾小良还是个“代课”,不是铁饭碗,女儿嫁给了他前途难卜。他要把女儿嫁给什么样的人?他心中早已有了目标,而且他发现,对方也十分在意他女儿。所以,李缺嘴听了曾小良母亲的话,打了个哈哈,投接下茬,带着女儿出去逛街了。
果然被李缺嘴猜中,去年春天国家精简人员,曾小良离开了教师队伍,成了个吃闲饭的人。居委会多次上门动员曾小良下农村务农,曾小良多次顶了回去。曾纪昌怕了,硬是逼着儿子答应,说:“这是响应党的号召,农村天地宽广,前途无量。”曾小良又好气又好笑,说:“种田的脚踏烂泥背朝天。哪来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早知道有今日,你何必花那冤枉钱供我读书?”
曾小良母亲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只是哭。
此时,上海的姑妈来到了金鸡镇。见曾纪昌父子为下乡的事闹僵,就劝慰兄弟说:“这也怪不得你,在对私改造那阵你被斗怕了,现在上面说一,你不敢说二,真是人善好欺!小良他妈说得对,叫一个有文化的小伙子去下乡种田是糟蹋人,瞎折腾!好在上面号召归号召,去不去讲自愿,不下乡也不是犯法的事。”曾纪昌说:“他二十出头了,闲散在家里,靠别人养活?”曾纪昌的话让老姑妈冒出了个念头。她说:“现在中央有政策,开放自由市场,小良带点鱼腥虾蟹到上海卖,勿是一样赚钞票过日脚?我老曾家世代经商,我看还是让小良做老本行。”曾纪昌说:“政策允许的是自产自销。”姑妈笑了:“你脑子真死!鱼背上写明了是自产还是贩运?只要小良打扮得像个渔民,人家就没话说了。”
姑妈仙人指路,曾小良说干就干。因为李月娥的关系,他就去找李缺嘴。曾小良给的价是水产门市部的一倍,李缺嘴船小,一次最多只能供应十来斤,曾小良就委托他代为收购。李缺嘴想他又可以从中压价,多赚一笔外快,所以连声说好。满口答应了。
曾纪昌的心却悬了起来,他这个水产门市部掌秤的儿子伙同渔民瞒产私卖。挖集体的墙脚,一旦事发,他一家要不要活了?,后见曾小良贩鱼很顺利,社会上搞贩卖也不只他儿子一人,都平平安安的,他才把提着的心稍微放下。可是过了一段日子,听说上海在抓投机倒把,而且风声很紧,曾纪昌又怵了,他不明白上面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曾小良感觉“气候”在变,不是变暖而是变冷。金鸡镇虽不属上海管,但与上海近在咫尺,贩鱼招人现眼。安全系数极低,贩灯芯绒隐蔽,不易被人察觉,所以他接受了何一凤的提议,打算同李缺嘴合伙这一次就此结束。
曾小良离了何一凤家,没有去轮船码头,因为坐轮船回金鸡镇时已过午夜,他准备坐火车。上海到苏州之间,有个叫双亭镇的站,双亭镇往南走六里就是金鸡镇,坐火车下午就可以回到家里,他才有时间同母亲商量:凑点钞票作本钱。
曾小良回到家里,曾纪昌还在上班,他同母亲说了贩灯芯绒的事。母亲近来也听到一整风声,儿子去上海她总是提心吊胆:觉得还是贩灯芯绒安全,而且社会上只看见贩农副产品,还没听说贩布的,别说灯芯绒这冷门了。不过,她叮嘱儿子:“布匹是工业品,布票是无价证券,都有明文禁止贩卖的。你父亲胆小,知道了一定不许,甚至会闹僵,所以必须瞒过他。”曾小良说:“知道,否则也不会坐火车走六里冤枉路提早回家。”
四
金鸡镇同江南好多小镇一样,也是一条河从中间流过。两岸人家枕河而眠。镇南端有座石拱桥,年代久远,桥石错落,两侧爬满了老藤。这座古桥,现在看来是一种历史的陈迹,但在落后闭塞的年代里,却是金鸡镇的重要交通枢纽。住在金鸡镇东岸的人,西去无锅、东下上海,必须从桥上走过,才能到寓西桥堍不远的轮船码头坐船;从金鸡湖夜捕归来的渔船,也必须从桥洞中穿过。去水产门市部交货。曾小良同李缺嘴约定的交货地点。就在石拱桥下,因为那儿离轮船码头近。
曾小良坐在桥墩上,遥望南天,等候江中出现李缺嘴的渔船。可是等了好久,还不见渔船的影子。曾小良急了,他急的不单是今天拿不到货做不成生意,而急的是今天他会见不到李月娥。因为他在上海为李月娥买了一支翡翠色的发夹,还要告诉她,往后他不再贩鱼了。向她倾吐自己的心声,要她别受李缺嘴的干扰,同他一心一意好下去。曾小良正在焦急时,桥堍传来轻轻的呼唤声厂;小良哥,小良哥。曾小良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苗条的身影在向他招手;她正是李月娥。曾小良快步走下桥,激动地问:“你们的船呢?”
李月娥在他耳边悄声说:“人家眼红我们的生意了,我爹提前进港,把船偷偷地停在那棵大树下。”曾小良顾着李月娥指的方向,果然看见大树下的河湾里亮着微弱的灯光,曾小良拉着李月娥的手,一边走一边把发夹塞在她手中,发夹闪着幽幽的绿光,李月娥会心地笑了。曾小良告诉她:“贩了这趟鱼。我洗手不干了。”李月娥奇怪地问:“为什么?是让人盯上了?”曾小良摇摇头。正想告诉她。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吓得李月娥忙抽回了手,只见大树边的岸头上,出现了李缺嘴瘦长的身影。
三人上了船。李缺嘴捻亮了灯,把鱼称好后装进曾小良的人造革包里。曾小良有意多付了几块钱,说:“叔,风声紧得很,生意越发难做,这是最后一趟。”李缺嘴正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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