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老 灯

作者:周 刚



良醒了,把烧好的菜端进屋里,说:“曾小良,你还说不困呢,现在已经十点半,足足睡了五个钟头!馒头我放在锅里热着:你堪不吃?还是就吃中饭?”
  曾小良起了床,说:“两顿并一顿,吃中饭吧。”何一凤说:“也好。省了我三两粮票,馒头留着我当晚饭吃。”这不是何一凤小气、当时粮食定量供应,买粮食制品都要粮票。
  何一凤还买了二瓶啤酒,菜,除了葱烤鲫鱼还有兰盆目鱼炒花菜。曾小良难得吃到海鲜,觉得目鱼比鲫鱼好吃。何一凤说:“我觉得鲫鱼好吃,你在金鸡镇鲫鱼吃腻了,才觉得目鱼好吃。”曾小良说:“也许吧,我一天到晚伺弄鲫鱼,闻着这鱼腥味就难受。”
  何一凤呷了一口酒,神秘兮兮地说;“上海又有新政策出台了,说贩卖是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道路,要管,要捉。不单出动了市管会的人,还组织弄堂里的老大妈、老头子戴了红臂章到马路上查。你贩鱼,拖包背袋累赘得很,人家一抓一个准,不就连本搭利赔光?再说,天气也热了,河鲜耽搁不起,谁要买你的死鲫鱼。”
  曾小良也听到过这个风声,不单是土海,连金鸡镇也在传言,所以他才把鲫鱼放在人造革包里遮人耳目。他无奈地说:“过一天算一天,到啥山打啥柴吧。”
  何一凤乜着微红的醉眼,说,“我倒有道路,不知你敢不敢的。”曾小良问:“你说,是什么路?”
  何一凤告诉他:“这种生意不怕风不怕雨,不管天冷天热都可以做。带在身边又干净又轻便;赚头比販鱼大,要翻好几个跟斗。就是本钿要大一点,我一个人做不方便,想同你联手,你脑子活络,一定做得成功。刚才我说的要紧事就是这。”
  曾小良听了心里一怔,本钿大,赚头好,带在身边不招人耳目;那是什么东西呢?莫非是黄金白银。他听说做这生意风险大,被抓住了要判刑。难道何一风在贩黄金白银?于是面露难色地说:“你叫我贩这个?,他做了个金戒指戴在手指上的手势。
  何一凤笑了:“你看你,缩了吧?放心,我还没有那个胆!”
  “那你叫我贩什么?”
  “老灯!”
  “老灯?老灯是什么?”
  何一凤问:“你天天在湖北路口转游,看见协丰客庄进出的那些人,男的黑衣黑裤黑长袍。女的红坎肩绿长裙,知道那都是些什么布料?”
  曾小良摇摇头。
  何一凤说:“那是灯芯绒。住在协丰客庄的那些北佬,大多是兰州、西宁一带的回民,听说去年牧民牲畜包到了户,发了财,就爱打扮。他们特别喜欢用常州产的英雄牌灯芯绒做面料,特别是黑色和红色的料子柔软细腻,光滑有弹性,穿在身上鲜艳舒适。可是,买灯芯绒要布票,他们哪儿去弄?就找当地人出高价收买,为了遮人耳目,大家把灯芯绒叫老灯。”
  曾小良好奇地问:“你怎么会知道的?”
  何一凤沉吟了一下,说:“说来也巧。有一天,一个北佬带了个姑娘来缝纫社做衣裳,是我接的活。他们见我诚实热情,就要我替他们买灯芯绒,说每尺给5元。你想,布店里一尺灯芯绒才1.2元,卖5元,赚多少?我用家里的布票去剪了黑的1丈5尺、红的7尺5寸。他们关照过,得按这規格剪料,长了短了都会有冤枉料。他们取走时叫我留意,不论有多少灯芯绒,他们照收。这种赚钞票的机会不会太多,我想试试。
  曾小良羡慕地说:“赚头真的蛮大,可是每人一年只1丈6尺布票,贴光了,哪儿去弄布票?”
  何一凤抿嘴一笑:“所以我找你商量,搭档干呢!”
  何一凤告诉他,布票可以去自由市场黑市上买。她去过,上海布票价格很烫手,每尺要3元多,有的4元。她打听到江苏布票比上海布票便宜,只一半价,每尺1元6角。因为江苏是产棉区,农民把棉花卖给国家有大量的返回布票,农民用不完就流入黑市。有人专门做这生意。何一凤又说:“我思前想后,还是买江苏布票划得来。不过,江苏布票要在江苏剪布,我一个女流,单身只影不方便。现在碰到你,我俩合伙事情就好办了。”曾小良问:“怎么合伙法?”
  何一凤深思熟虑说:“一句话,你去江苏剪了布后,我去卖给北佬,本钱各一半,赚头二一添作五,怎样?”曾小良皱起了眉头,说:“你的刀也忒快了。我在江苏东奔西走拖包带袋把灯芯绒买到上海,人吃力且不说,一路上车旅费再加吃用开销,我能赚多少?还不是为你白做,况且我也不知道哪儿去收布票呢!”
  何一凤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刚才还说你书呆子,我错了,想不到你门槛老精!这样吧,扣除你路上的开销再分,怎么样?”见曾小良点了头,何一凤又说:“至于布票,我听黑市上的人说。苏州阊门万年桥有个布票黑市,老板在幕后,叫些小女孩在桥堍招揽,10丈20丈尽管买。”说到这里,何一凤心里又盘算:上海到苏州很方便,下午就同曾小良去一趟,收了布票就在那儿剪布,回上梅卖给北佬。何一凤联络的那个北佬叫马进志,住协丰客庄307。但她刚才没有说,有她的隐秘。何一凤想好后说:“万事开头难,你对布票黑市又陌生,我今天就陪你走一趟苏州,弄它个10丈怎么样?”
  曾小良却摇了摇头。何一凤以为他身边钞票不够。就大度地说:“你现在本钱不够不要紧,缺少部分我填上,赚头照分,这趟就让侬占点便宜。”
  曾小良说:“不是这个意思。我已问渔民李缺嘴约好,明天一早去金鸡镇收他的鱼。如果失约,李缺嘴三十多斤鲫鱼怎么办?微生意以诚信为本,如果我失信,今后怎么见人?”
   何一凤一丈水退了六尺,只得说:“也罢,你明天什么时候到上海?”
  曾小良说:“傍晚八九点多。”
  何一凤想了想,叮嘱:“到了上海你别去你娘娘家了,直接到我这儿,连夜把鱼卖掉,后天一早去苏州。”
  曾小良迟疑地看了看房间,何一风脸一红,说:“晚上你睡我小床,我睡我姨妈房间里。”
  
  三
  
  李缺嘴四十多岁,老婆在困难年断粮那阵得了浮肿病饿死了,留下了一个女儿,父女俩相依为命摇一条连家小渔船,在金鸡湖中撒网捕鱼。李缺嘴是胎生的唇裂,长得又黑又瘦,形貌丑陋,虽然他大号叫李正元。但人人叫他李缺嘴,女儿李月娥,今年十八岁,却从小是个美人坯子,如今更出落得白嫩苗条,水灵灵的人见人爱。李缺嘴同曾小良家是世交。曾家世世代代在金鸡镇开鱼行,李家祖祖辈辈在金鸡湖捕鱼,一个销,一个产,是相互依赖的联合体。解放后国家对私营业主实行赎买改造,曾家的鱼行成了金鸡镇供销合作社水产门市部,曾小良的父亲曾纪昌成了从业人员,掌收购的秤,李缺嘴也成了渔民合作社的社员,按政策规定,渔民捉了鱼不准私卖。必须全部缴到水产门市部,再由门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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