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老宅艳尸

作者:陶 然




  二人回到厅前,碎玉先向众人致歉,又说:“二太太跟我的账已经算清了。打从明儿开始,家里大小事务交由亦尘打理。此外老爷生前有个心愿,就是脉脉能学以致用,悬壶济世,再一个就是和龙家少爷喜结良缘。父丧期间,虽然不能办喜事,我的主意,守灵七日,脉脉就往城外别苑住去。家里拨一笔钱让她自开医馆,三年孝满,即刻成亲。诸位以为如何?”众人有的赞叹碎玉尊重逝者遗愿,行事得体;有的还以为她赶郑脉脉出门,嘴上却都附议。郑脉脉大是惊诧,一心要问个究竟。旷媛狠狠看她一眼,她才不言语了。账房和银库的钥匙,也便到了碎玉手中。
  当晚,旷媛把内情向郑脉脉、夕云说了。郑脉脉道:“我更不能走了!娘的处境如此凶险,我在府里,她多少有点儿忌惮。实在不行,还能请锦添的叔叔来稍作弹压。我一走,你和夕云姨还指望谁呢?”夕云心酸地道:“大小姐,亏你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我没什么,就是二太太,我真怕大太太赶尽杀绝。”旷媛笑笑道:“我怎么说也当了这么些年的家,难道被她杀了不成?脉脉留在家里,我投鼠忌器,反而缚手缚脚。吴警长他们毕竟是外人,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婿家能倒过来管丈人家的事么?郑家的族亲们也不认账啊!”郑脉脉道:“反正我是不走!”旷媛喝道:“道理都跟你说了,难道还要我给你跪下吗?”
  丫头在外报说“五太太来了”。旷媛母女忙各自坐好。夕云倒了茶来。旷媛泰然自若地道:“五妹大驾光临,不知何事?”沙花笑道:“二姐怎么如此拒人千里?你当我是来奚落你的么?大太太当家,连我也同受其害,丫头仆人们说撤就撤,明日我那间宽宽大大的好房子就得让给赵约住了。”旷媛鄙夷一笑:“沉不住气,这么快就动手了。”沙花笑道:“这还不奇,四太太本是她那一党的人,她一朝权在手,也当成脚底下的泥。四房里共两个丫头,还裁了一个去伺候生生。又要我们各房凡有开支,先要经她核算。郑家的姨太太真难做啊!”旷媛笑道:“五妹既有今日,何必当初?这个是非圈子,好像是你自愿跳进来的吧?”沙花道:“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理由不重要,只要目的一致,就可以化敌为友。”旷媛笑道:“我从来没把五妹视为敌人。”沙花道:“但我和四太太是啊!可就连四太太也肯捐弃前嫌,和我合作。二姐你是一等一的精明人,‘合纵连横’这个道理,想必会参得透。”旷媛微微一笑。沙花道:“计策么,沙花资质愚钝,一时还没想到,不过如果二姐愿意跟我们联手,互相照应,我们早晚能反败为胜,把大太太扳倒。”夕云道:“二太太……”旷媛挥手止住,向沙花道:“五妹说话坦白,我也就不绕弯子。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把话说在头里:假如有朝一日击败大太太,你和四妹要什么好处?”郑脉脉再也听不下去,站起来道:“娘,五娘,我先出去。”旷媛点了点头。沙花轻笑道:“大小姐一尘不染,佩服佩服。请自便。”
  郑脉脉去了,沙花凑近旷媛道:“我们的条件是,事成之后,您还我和四太太一个自由身。”旷媛一惊:“你们要离开郑家?”沙花看着她道:“正是!郑家是地头蛇,方圆几百里都有它的势力。若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巧作安排,我们出了大门也到不了省城,更别说上海了。”旷媛笑笑道:“两位妹妹对我的信任非同小可。你们就不怕我重新得势,食言而肥,反过来钳制你们?”沙花坐回椅中,一手支颐道:“郑家各房,论气度魄力,唯有二姐。我沙花就赌你言出如山,说话算话。这也是我们唯一的路子。”旷媛默然良久方道:“五妹真是个人杰,好,旷媛今日就发下毒誓,如能重掌郑家,必偿你们心愿。”
  沙花别了旷媛回房,见苗苗正在房里等她。苗苗道:“二太太怎么说?”沙花笑了一笑:“她还有别的选择吗?”苗苗道:“那我也稍微安心些。她跟大太太交手那么久,总比我们多点儿招数。沙花!”沙花道:“嗯?”苗苗道:“还有件事,我上次问你,你没答我。”沙花道:“你是说,我嫁入郑家,跟你作对,是真是假?”她背朝苗苗,推窗望月,却见云层墨蓝,无月无星,再过一刻,索性淋淋沥沥下起雨来了。
  苗苗捶桌道:“你说呀!我死了也是个明白鬼!”沙花幽幽地道:“一场秋雨一场凉,怕是快入冬了。”椰儿在外说道:“五太太,外头怪冷的,您把窗子关起来吧。”沙花放下窗扇道:“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苗苗道:“二十年了。”沙花道:“不错。我在几岁就认得你了。因为我们俩投缘,连带两家大人也常有往来。承蒙干妈不弃,肯跟我父母这样的穷苦人家走动,还常给我带吃的来。我家是个窝棚,不挡风也不遮雨。冬天一家三口挤在一床破棉絮子里,冻得直抖。干妈送来一床厚棉被,那天我睡下去的时候,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厚实舒服的被子。”苗苗叹了一声,两行泪水垂下。沙花又道:“就在那一晚,大雷雨下了半夜,窝棚旁边的山坡塌方。我们一家给活埋在泥里。父亲母亲都死了,我活下来,是靠了你和干妈用四只手把我从土里抠出来。苗苗,这样的恩情,你说我会不会忘了?”苗苗揉眼不答。沙花仍是背朝着她,平平静静地道:“干妈把我抚养成人,你我又情同姐妹,对你们最好的回报就是让你们安安宁宁,快快乐乐。可是读了你的信,加上我亲眼所见,你根本就不快乐。我一个客人,连住的日子都有限制,我能帮得了你多少?我当时就想,要想长住,要想挣一点儿身份地位,只有嫁给郑乐山了。而要想麻痹你的对手,又只能假装和你反目。你天性不擅作伪,我只好连你也瞒过了,免得让人家看出破绽。三太太是第一个上当的。她在道观里有寄名符,生辰八字我都细细看了。我找木道人,给他双倍的赏钱,叫他说和生生相克的人不是属羊而是属蛇。接下来我本来要帮你谋算二太太,没想到峰回路转,叫我明明白白看到最可怕的是大太太!这一关我要陪你过,要跟你一起回家去见干妈。至于以什么身份回去,未嫁少女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妾,我都不管。”
  “沙花!”苗苗哭着叫了一声,跳起来抱住沙花。沙花掉过头来,满面泪光。苗苗哭道:“我真是蠢,我还打你了,我还打你了!”她伸手就要抽自己的脸颊。沙花忙抓住她的手,流泪笑道:“你打我的那一刻,你心里比我更痛!”
  椰儿在房外为她们把风,听到这里,也悄声啜泣。
  
  第九回执杖刑碎玉显威风忍屈辱旷媛设毒局
  
  碎玉解除了杨幽的管家职务,说要请回汤问代掌管家。苗苗气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让他们一家子亲亲热热地过吧!”杨幽反而开解苗苗,说做花匠也很好,吸风引露,可以羽化登仙。苗苗“呸”了声道:“你成仙,丢下我一个?”杨幽笑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苗苗笑着打他。沙花已知他们俩的关系,见杨幽如此淡泊,宠辱不惊,笑对苗苗说道:“这样的男人,亏你眼明手快,不然我要跟你抢的。”
  郑府里上上下下,凡是旷媛提拔的人,一律去职。夕云愁得长吁短叹,旷媛却急着要把郑脉脉送出府去。七日已满,郑脉脉别过各房,将要启程。众人碍着碎玉,都不敢送。苗苗对这位大小姐向有好感,她才不管碎玉,偏要和旷媛、夕云把郑脉脉送到大门。旷媛瞥了苗苗一眼,淡淡地道:“患难见真情,以前多有得罪,四妹见谅。”苗苗笑道:“我早就忘啦!”几人叙了一回,旷媛亲自把郑脉脉送出门外。脉脉去了,旷媛回身,却见碎玉和一群人呈雁形站在后面。
  夕云道:“大太太,您干什么?”碎玉道:“我只跟你主子说话。要问我,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夕云忍气站到一边。旷媛笑道:“原来在大姐心中,我竟然是个有资格的人,真是承蒙您的青眼。”碎玉笑道:“我不只是有青眼,还有一双法眼。妖魔小丑,无所遁形。二妹你刚才送脉脉走,一脚跨出门槛之外,可知违了规矩?”旷媛心中一凛。碎玉道:“郑家的女眷非经许可,不准私自出门,违者要动家法。别人不知道,二妹你是旧日的当家,也不知道么?”苗苗插口道:“多走了一步也不行啊?要动什么家法?”碎玉向旁边一人望了一眼。那人低头道:“打折双腿,以儆效尤。”碎玉道:“二妹,你听清楚了吧?来人!”旷媛目光从左至右一横,森然道:“谁敢动手!”众人在她积威之下,反而朝后退了几步。碎玉大怒,夺过棒子,大步过来道:“我是正室,又是当家,我就不信摁不了你二太太的头!”旷媛看着那半黑半红的大棒摇摇而来,暗道:龙困浅滩,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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