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老宅艳尸

作者:陶 然




  郑乐山本有三分酒意,被她大力一搡,连人带椅,倒在地上。苗苗忙去扶他,他陡然将她拉下,反身压在她身上:“自古嫦娥爱少年,你恨我耽误了你,你恨我的白头发,恨我松松垮垮的赘肉,恨我这没了用的下身!”他狂性大发,一手掐住苗苗的脖子。苗苗蓦地想到了尸房的僵尸。书房,尸房,老爷,僵尸,在脑中混成一团。郑乐山道:“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你们全都背叛我!你,你现在对我服帖,是你气不过五太太;还有你……”他看着半空,似乎在跟一个看不见的人对答,“你,你跟我好,不过是想做当家,你心里从来就没放下过乐淘!我忍了你十几年!阿媛!阿媛!”他神智已乱,口中喃喃自语,手越收越紧。苗苗翻出白眼,他兀自叫着“阿媛”,声音凄厉,如一头受了伤的野兽。
  “哐当!”他头顶一阵剧痛,滚倒在地。鲜血烫茶四处横流。沙花扔掉半个茶壶,去给苗苗揉胸。直按了二三十下,苗苗才“嘤”的一声醒转过来。沙花用力扶她起来,拖拖拉拉往门外走。苗苗道:“你?你为什么救我?”沙花道:“快走!”苗苗道:“你其实一直是跟我好的,是不是?是不是啊?”沙花急道:“先走了再说啊!”
  猛地一只手臂勒住了沙花的脖子,郑乐山血淋淋的脸紧抵在沙花头边:“你也骗我?你也是骗我的?你们对我全都不是真心!”沙花狠命一咬,在郑乐山臂上咬出一个齿印,郑乐山却不觉痛。苗苗情急智生,抱起一个半人高的花瓶直撞过去。郑乐山闷哼一声,软倒在地。沙花一试他鼻息,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我们闯了大祸!”
  两人相扶走到门边,忽见龙锦添呆呆地望着她们。苗苗道:“龙……龙家少爷,是他……是老爷先要杀我们!”沙花与他四目相对,娇喘微微:“龙先生,令叔就在花厅。我和苗苗的性命就在你手上。吴警长查不查,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全凭你一句话。”龙锦添呼了口气,跑进来把几套名贵古本、几件珍品古玩塞进衣服:“我拿出去毁掉,再误导我叔叔,让他以为是府外的大盗劫财伤人。”沙花拉住他道:“你把东西藏在衣服里,担的风险太大。一旦被人发现,还以为老爷是你杀的!”龙锦添道:“为了你,我不怕!我只没想到你会做了五太太!”沙花正要说话,外头脚步声传来。龙锦添一手一个,迅速把沙、苗二人扯到书架之后,贴墙而立。
  房外一声惊呼,却是夕云。旷媛道:“老……老爷!”夕云道:“我去看看,兴许还有救!”旷媛道:“慢着!”夕云道:“二太太……”旷媛道:“你忘了二老爷是怎么死的?大太太的挑拨固是主因,老爷不默许,她敢吗?我……我……”她连顿了两顿,“毒手杀夫我做不到,见死不救我却可以!”夕云道:“他是您的夫君啊!”旷媛道:“他杀他的亲弟弟,在我心中,他早已不是什么夫君!”夕云道:“我还是进去看看!”旷媛道:“回来!你看地上血渍未凝,凶手离去未久。我们一进房就成了杀人疑凶!大太太焉有不落井下石之理?”夕云一想不错:“那么快走!”两人话声渐远,依稀听旷媛道:“四太太五太太还不回来,咱们这一路又没找到她们,里头必有文章!”
  房内三人稍稍松了口气。苗苗道:“原来二太太这么恨老爷!”沙花道:“她中途离席跟着我们,未必安着什么好心。人不能永远这么侥幸。”率先走出去。龙锦添和苗苗紧跟着出门。三人疾走几步,苗苗回头一望。一灯如豆,昏黄的屋内,郑乐山俯伏在地。苗苗向来对他恨极,这时却不禁一阵难过。
  行到花厅左前方,龙锦添道:“咱们分作两拨,你们先进去,我等一下再去。”当此情形,越是出现得晚,越是嫌疑深重。龙锦添自愿殿后,显然是有心照顾。沙花感激莫名,表面上却不露丝毫:“龙先生,你怎么会到书房去的?”龙锦添道:“我看你久久不回,就四处找找。”他说得轻描淡写,沙花眼眶儿却是一红。她忍住泪,一个“谢”字也不提,和苗苗进了花厅。
  碎玉笑道:“你们一个个都吃醉了,一桌子人倒少了半桌。还不快来坐着。”旷媛笑道:“呆会儿老爷回来,叫吴警长罚他的酒。”吴警长笑道:“言重了。”沙、苗二人落座。碎玉道:“两位妹妹去哪里去了这么久?”苗苗一急语塞。沙花道:“四太太外出吹风,我在外面赏月。所谓月白风清,本来可以一道作伴儿。谁知她出言不逊,咄咄逼人。沙花一时气不过,和她口角了两句。”苗苗哼了一声道:“一面之词!”旷媛仔细瞧着她们,碎玉轻斥道:“今天什么日子?还这么孩子气。”又笑向吴警长道:“可叫您见笑了。妹妹们年纪小,不懂事。”吴警长道:“亲家公享齐人之福,吴某羡慕还羡慕不来,岂会见笑?脉脉不介意就好。”旷媛笑道:“我们家脉脉最是宽厚能容人的。咦,锦添怎么也不见了?”沙花心中一紧,郑脉脉笑道:“四娘五娘有没有碰见他?”苗苗摇了摇头。
  杨幽扶着龙锦添走来。郑脉脉忙离席扶他。吴警长道:“怎么了?”杨幽道:“喝多了,在那边吐呢。阿良回了我,我想龙家少爷是贵客,就自己扶他来了。”郑脉脉谢过,让龙锦添坐下。旷媛道:“杨管家,你叫厨房做一碗醒酒汤来。”杨幽道:“已经喂他喝了。”旷媛点头,杨幽退去。郑脉脉摸摸龙锦添额头,因是未婚夫妇,当着长辈不便过分照料,便向她哥哥使个眼色。郑亦尘会意,挪过来挨着龙锦添坐下,一手扶着,一手拣些清淡的菜夹到他盘子里。旷媛向郑亦尘笑笑。郑脉脉虽然一副行若无事的样子,隔一阵却要侧头看看龙锦添。
  
  发现郑乐山的尸首,已是深夜时分。吴警长察探半晌,不见头绪,查点失物,少了些古籍和古董。亲家公在自己来赴宴时被害,他大感恼怒,与龙锦添商议,也只得暂且先定个“暴民劫财杀人”。
  旷媛等原本担心碎玉追查那晚各人的行踪,谁知碎玉哭得昏天黑地,不及追问凶手,却急急召来了郑家各地的老亲。这天几位太公皆在座,与郑乐山平辈的近支兄弟也都来了。苗苗、沙花不知何意,旷媛、夕云却隐隐地觉得不妙。果然碎玉且哭且说:“家有百口,主事一人。老爷去了,丢下我们娘儿们,又做不成什么事。好在有亦尘在这儿。今儿我想请各位叔叔伯伯作主,定了亦尘做郑家的新当家。”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头儿道:“这是不消说的。”另一位也道:“大少爷是乐山的独子,自己也是做爹的人了。孝顺娘亲,扶养妻儿,是他的责任。”郑亦尘颇为惶恐:“亦尘无才无德,就怕担不起这个重担。”碎玉擦泪道:“谁是一生下来就会理事的?你是唯一的成年男丁,你不做,郑府也没第二个人能当。”这本是顺理成章之事,众亲戚都随声附和。郑亦尘苦辞不掉,只得应承。赵约大喜,暗赞婆婆这一招妙极。
  碎玉手帕子塞入袖筒,向旷媛道:“既然这样,妹妹你就把账房、银库的钥匙交出来吧。你也好歇一歇。”沙花、苗苗默然。旷媛想不出什么话来驳她,若拖延不交,又势必触动公愤,当下道:“我那里还有一笔细账,要请大姐过目。算完了,再交钥匙不迟。”碎玉道:“那么劳烦众位等一等。”叫杨幽、阿良、椰儿等奉上吃食,她与旷媛进了内室。
  旷媛掩上门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夺我的位子,只怕没这么容易。”碎玉笑道:“不容易吗?你该不会以为,一个偏房小妾,可以跟长房长子争吧?”旷媛冷笑道:“说是亦尘当家,其实还不是你来掌权?以你大太太的仁慈德行,我和四房五房还有活路吗?”碎玉作色道:“如今可由不得你了。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你也不想我们姐妹之争,祸及旁人吧?”旷媛道:“你……你什么意思?”碎玉道:“脉脉好好一门婚事,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就太叫人嗟叹了。”旷媛怔了下道:“你害的人还不够多,还想继续作孽?你以前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人在做天在看,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你小心会有报应!”碎玉道:“哎呀,这番义正词严的话出自你二太太之口,真是可堪回味啊!你以为你害的人比我少吗?我把话搁在这儿,你让出当家,我保证脉脉顺顺当当去做龙家的少奶奶。否则会有什么变故,只有天知道了。”旷媛急怒攻心,待要说话,忽然一个趔趄,撑着椅子才勉强站稳。碎玉道:“妹妹,头风症又发作了?”旷媛道:“红口白牙的,你可别咒我,我不过是有点儿头晕。”碎玉笑道:“你在各房安插耳目,我在你二房里一样有人。你有头痛病的事瞒得虽然紧,还是被我的心腹探听到了。我做姐姐的总得为你打算打算。妹妹啊,你喝了那么久的药都不中用,可知道为什么?”旷媛惊疑不定:“你……你在药里做了手脚?”碎玉道:“妹妹你很聪明,可惜聪明得晚了点儿。当年药房是我大哥汤问掌管。我看你久治不愈,心急如焚,就请他在你的药里加了一点儿料。妹妹,你不会怪我吧?”旷媛死死盯着她,目中要喷出火来:“你好毒啊!”碎玉逼近她身前,也紧盯着她道:“我曾想把你毒残毒死,可我大哥说,我们对付二老爷就是这么来的,重施故伎,会惹老爷疑心,所以想来想去,还是细水长流,让你长长远远得一个终身治不好的顽疾,更为妥当。何况你二太太大名在外,众人瞩目,也为我挡掉了不少明枪暗箭。说起来,我还该谢谢你才是。”旷媛自知大势已去,无可与争,抱着头道:“钥匙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碎玉道:“什么?”旷媛道:“‘头七’后就让脉脉住到府外,孝期一满,立刻成婚。”碎玉笑道:“是了,咱们上前厅去。”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5] [16] [17] [18]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