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生死情人劫
作者:杨圣君
防空洞的进口就在破楼那宽大的门厅后墙,原来有两扇包着铁皮的大木门,废弃后砌了堵砖墙,只留有一个小防盗门。进入防空洞先有十米与地面平齐的通道,然后向下走三十多个阶梯就到了防空洞大厅,大厅四周有许多耳洞。进口过道的顶梁仅仅是两层预制板,因此就随着破楼一起坍塌了。
李倔站在防空洞凹陷边缘,大声喊道:“田栋,你过来看看,防空洞里有一具骷髅!”田栋听后,半信半疑地走了过去。
在田栋身边忙乎的向小妹听了之后,也把雨伞一扔,飞快地跑到了防空洞的进道上。
没容李倔开口,向小妹已经跳下去小心地检视起白骨,最后从一团头发里拣出一支发钗。
李倔仔细观察,死者头发较长,因此初步可断定是女性,身长约一米六五左右,周边没有衣物等杂物,显然是凶手不愿意让人知道死者的身份。看来,这里是第二现场。按照常例,只要弄清了死者的身份和死因,这类案子就会迎刃而解。从侦查角度看,犯罪分子应该与被害人有利害关系,而且是熟悉防空洞的人,他处心积虑地把死者衣物全部拿走,然后抛尸公安局办公楼的防空洞里,这说明他还没想出其他毁尸灭迹的更好办法,也从侧面反映出凶手是一个既大胆又谨慎的人。由于防空洞废弃已久,要不是这场大雨,现场应该遗有犯罪分子的痕迹。
李倔想到这里,对向小妹说:“别弄坏现场,快上来。”
向小妹似乎对李倔的话没有反应,忘我地端详着那个发钗,反复用衣袖擦拭,末了,就听她凄厉地哭叫道:“姐姐,姐姐啊!”
李倔一时哑然,惊得几乎掉到洞里去。在场的干警无不愕然,竟忘记了还有活人被埋在废墟里,纷纷跑过来瞧热闹。
在现场的秘书小陈立马给文海打电话报告情况。文海一听,狠狠地把烟一掐,边接电话边准备下楼。由于电梯没电,只好走楼梯,不料他心里一急,一脚迈空,从六楼滚到了五楼,电话里立刻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小陈开始不敢肯定是否局长摔跤,直待听到文海“哎哟哎哟”叫唤,才知道他滚了楼梯。
文海觉得今天撞鬼了,索性就坐在楼梯上,整个身子软软地靠着墙壁。休息了片刻,想起事情紧急,他又起身下楼,在三楼与跑上来的小陈碰了面。
“能确认身份吗?”文海问。
“捡垃圾的向小妹抱着那白骨,哭天喊地,说是她姐姐。”
“她姐姐是谁?”
“我们问她,可她只顾号哭,不答话……”
“记者们呢?”
“在政治部小会议室候着。”
文海想了想,对小陈交代道:“你去行财科拿三千元钱,打点一下记者,要他们笔下留情。”
小陈刚准备走,文海忙又问他:“你说的那向小妹,是姓向,还是姓项?”
“不太清楚,平常都叫她垃圾妹。”
“噢。”文海点点头,若有所思。就这么走着走着,他又一脚踏空。小陈反应很快,急速奔上前,想牵住这只滚动的副厅级“肉球”。他终于在二楼拐角处成功地截住了“肉球”,当下长长出了口气。可是这次文海摔得很严重,除脑袋破了几条大口子外,右手中指骨折,左腿的半月板也摔裂了。
当天晚上的九点新闻播出了公安局大楼坍塌的消息。内容很简单,没有图像,仅主持人念了一段文字,大意是说公安局一栋正在装修的大楼因为暴雨坍塌,造成民工四死一重伤,另在楼后的防空洞里发现一具女性尸骨,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则新闻充满了领导层层把关的辛苦。
李倔在家里看过这则新闻后,对官场越发感到失望,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时电话铃响了,是通知他去开会。到了办公室,田栋说:“垃圾妹仍然在哭泣,一直还没说她姐姐是谁。局里的意思是,这案子由重案组接手。可这案子不好弄,种种迹象表明犯罪嫌疑人可能就是自己人,排查起来,首先要调查的都是自己的同事,而且每一个局领导也要接受问话,那会得罪人的。我的意思,最好是省公安厅来人办案,起码要由副厅级领导挂帅才行。”
“我现在是要调走的人了,案子我就不插手了。”李倔说,“今天他妈的像过年,什么事情都遇上了。”
田栋说:“白骨精跑公安局大院来了,这个垃圾妹真有些来路。”
李倔说:“向小妹像有先知先觉似的,如此看来,她来捡垃圾是有目的的。”
这时电话响了,田栋摇了摇头,说:“指示来了。”接过电话,他转过身说:“文局长等会儿要亲自作指示,现在我们就到局党委会议室去等。兄弟们,走吧。”
李倔边走边问田栋:“这垃圾妹怎么不说她姐姐是谁,难道是不信任我们吗?她现在在哪儿?”
田栋说:“你一面说不想搞案子,一面还很感兴趣嘛。”
李倔调笑着说:“我到底还是披着青灰色狼皮的人嘛!”
“她在法医室抱着那堆骨头,不让法医碰,好像法医们是一只只饿狗,生怕他们啃了骨头去。”田栋说,“你当时要她保护现场,她倒是很听你的话;可我们要把骨头捡上来,她说什么也不肯,哭哭啼啼地说她要守着它。而你这个家伙却溜走了。”
“当时有那么多侦查专家和领导,哪会用得着我?我还得回家亲自——吃药呢,你们又不能替我吃药。”
文海局长穿着三级警监制服,大盖帽里裹着纱布,右手缠着绷带,左腿打着石膏,坐在党委会议室宽大的沙发上,表情非常严肃。李倔抬眼一看,没见到刑侦支队长和分管的副局长古炀,知道这个“小布什”又要一竿子插到底了。见这场景,李倔便默默地选择了一个角落,远远地坐着。俗话说,“见到君子坦荡荡,遇到小人被汤烫”,就是这个道理。李倔认为没有修养的人才会耍官威。今天的错是谁的错?难道不是你“小布什”的错!你自己错了还他妈的摆一副嘴脸,给谁看?摔几个跟头,活该!
“小布什”严肃地看了看大家,说:“今天这个案子非比寻常,交给你们办,你们要走非常程序……”
文海正想继续说话,手机响了。听他的答话,电话是巡警支队长打来的,大意是说停在火葬场的民工尸体被人抢走了。接过电话后,文海十分失望,感觉到偌大一个公安局,竟然没有几个能挡事的人,自己都伤成这样子了,还得坐阵工作。大家遇到事情只知道汇报,就一点儿也不想办法解决。他越想越生气……
大家正沉默时,大院里突然爆出三声巨响,震得玻璃哗哗直响。李倔拉开玻璃窗一看,大院里已经是人声鼎沸,嘈杂一片。
近两百农民分坐四辆大卡车,先是浩浩荡荡地闯到火葬场把四具民工尸体搬上车,然后噼噼啪啪地放着鞭炮聚集到公安局,几辆警车无奈地跟在后面。大门保安见了,哗的一声把大门关上。民工起哄,拿出民间的“三眼铳”灌满火药,对着大门轰,那声音沉闷而威猛。关门的那个保安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响,后来这声音在他耳朵里环绕了两个月。
随后,民工们嚷嚷着冲进了公安局大院,将四具尸体呈一字形摆开,堵放在大门口。死者家属泣声动天,民间小乐队“咚咚锵锵”地吹奏开来,“三眼铳”每隔三分钟“轰轰轰”地履行一次任务。浓浓的火药味儿在公安局大院里飘散开来。
全局干警都自觉地来到了现场,准备听从领导的一声号令,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入侵者驱逐出去。他们从警以来,还从没见过将“灵堂”摆到公安局来的奇事,不由个个怒火中烧。
一边是张扬的悲愤,一边是压抑的气愤,就如两团炸药对峙着,一触即发!大门外有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在围观,局大院休闲区也站着近三百名警察家属在观望。
文海看了看窗外,心里很着急,要是这两拨人一接上火,他的甜蜜日子就他妈的到头了。那可就不是上什么倔城新闻了,一定是上央视《焦点访谈》!他把秘书小陈叫到跟前,冲口就是一句:“谁叫摆的这阵势?简直是乱弹琴!把各分管副局长都叫来,他们都跑到哪儿去了?”他暗想,这些农民鼓捣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钱!
其实他忘记了自己的安排,此时,古副局长正在法医鉴定室做那向小妹的工作;彭砚和分管治安巡警的周副局长在下面与治丧的民工们交涉,避免事态继续扩大;另外几位副局长都被安排了工作,有的去找破楼的档案数据,有的去找那逃跑了的基建老板,等等。小陈赶紧出去找人。
[1]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