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9期

发廊妹悲泣情缘

作者:侯远献




  小林有点绝望了,她的泪再一次汹涌地流了出来。这时,顾永从兜里掏出那把牛角的梳子,笑着说:“当年,我就是买了这样一把梳子准备作为礼物送给她的。那梳子的样式和这个一样,不过,是桃木做的。”顾永说着把梳子递给她。“洗洗脸,好好打扮一下,你这种形象在我心中就要打折扣了。”顾永笑得很轻松,就和两个人从前谈话时一样。
  出庭那天,在提取人犯的前五分钟,顾永通过他同学的关系,来到了小林的囚室,他告诉小林说,抢劫她的那个罪犯在邻市被抓获了,是个专门猎取理发妹的惯犯。
  “恶有恶报……”小林突然就住口了,而且脸色很灰暗。顾永知道小林的心事,就告诉小林,他已经给她找了本地最好的律师,问题不会很大。
  不过,严打期间,一切从严。尽管律师付出了很大努力,但小林还是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小林入狱后,顾永来过小林的店一趟,拿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又去她租的房子里拿了几件衣服。改改很是害怕,跟着顾永问:“小林姐怎么了?怎么突然被抓走了?会不会还抓我啊?”顾永笑着对改改说:“怎么会抓你呢!小林也没有事的,过几天就回来,你要好好经营这个店,给小林一个交代!”改改就使劲地点了点头。改改说:“小林姐的感冒一直不好,你给她带点药吧。”
  事情的转折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那天,邻市公安局的朋友打来电话,说抢劫、强奸小林的那家伙的犯罪活动主要在当地,就不再遣返了。但他却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那个家伙在关押期间突然生病,在医院里查出了艾滋病。他告诉顾永,被强奸的那个女孩有可能被传染。顾永听了,呆愣了半天才说:“你快以文件的形式把这个要求传到局里来!”
  在顾永的活动下,小林被保外就医了。送小林回到理发店之后,顾永告诉小林:“你的感冒老是不好,去省城查查吧,看是不是因其他原因引起的。正好我去省城有事,我们一起去。”小林对顾永笑了笑说:“我可能不是什么好病吧?”顾永说:“哪能啊!不要多想了。”
  顾永把小林送到了省府医院,本来最好的艾滋病检查医院是省皮肤病防治中心,但顾永怕小林一开始就受到打击,便把她带到了省府医院。顾永叫小林等在门口,给小林挂完了号,把小林领到了检查室门口对小林说:“我在大门口车上等你。”他想先给小林自己一个咀嚼痛苦的机会。
  顾永在车前点了一支烟,却看到小林走过来,顾永向她挥了挥手说:“去吧,我等着你。”小林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好不容易擦干了泪,转身走了进去。
  小林听到自己的声音因缺少底气,空洞得只有一个外壳,这种只有一个外壳的声音在唇间敲响时,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她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稳住自己筛糠一样的身子,可恐惧攫住了她。此时,医生手里的那张单子决定着小林的整个命运。她既想知道检查的结果,又害怕这个结果的另一种可能性。这种结果未卜的等待,使小林陷入了一种恐慌中,比那个结果还令人难以承受。医生满面笑容,亲切而又随意地点了点头,就像告诉她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结果的确认,反而使小林恐惧全消。此时,她异乎寻常地平静了下来,平静得如同自己患了感冒一样。大医院的医生真他妈的好!要是平时,小林肯定会亲吻他和蔼的笑脸,可今天,小林觉得有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把自己和这个大夫及所有的人隔开了。这道屏障也使她的思想和她的身体隔开了,她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空壳。
  小林没有去找顾永,自己从医院的旁门走了出去。省城涂满落日的街道上,汽车彬彬有理、态度谦和地奔跑着,不像小城的汽车,一个个缺少教养,横冲直撞。一座座写字楼雄踞在街道两旁,银灰色的玻璃幕墙在落日的辉映下,泛着冷峻的金属光泽,不凡的气质表明大城市涵养深厚、底气十足。城市的黄昏向人们展示的永远是温馨、和善,是包容和谅解。然而,这一切在小林眼里缺少感觉,这种生活本来像前面的高楼,触手可及的,但现在,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别碰我,我是艾滋病患者
  
  “改改,”小林轻轻地唤了一声。改改转过脸来,痴痴地笑着,从她迷茫的眼神,可以看出她笑的焦点不在小林身上。
  小林长叹了一声,从包里拿出一本存折,那几乎是小林的全部家当。她把它推到她的语文老师面前:“拿去给改改好好治病吧。”“这不行,怎么能用你的钱!”改改的语文老师一脸痛苦。小林说:“我说过白送你了吗?这钱我还会要的。你先拿着,说不定能用上呢。”小林因话说得快了点,引来了一阵咳嗽,她闭上眼睛,一脸的疲惫,过了一会,她睁开眼睛问道:“你爱她吗?”“爱。”改改的语文老师很木讷,不像是一个当老师的。小林看着他笑了笑,说:“治好了病回家好好过日子吧!改改的这一生,就靠你了!”改改的语文老师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小林说:“这工作不是人干的!”小林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她说:“你们走吧,我累了。”小林向他们扬了扬手。
  南方的天气无比热情地迎接了小林的到来。车停靠在一个小站,小林站起来,拿下了皮箱,准备下车。坐在对面那个一直关注着她的青年疑惑地望着她说:“你不是在这儿下车啊!”小林对他笑了笑说:“这儿的山水多美啊!”她感到自己笑得很硬,脸上的肌肉僵死了,已不听从她的调遣。她的笑就像长满浮萍的水面一样,荡不起一丝涟漪。小林用手揉了揉脸,面部的血液才重新开始流淌了。
  车门一开,地上的人们拼命往上挤,小林整个身子都被架空了,在人堆上浮浮沉沉。乘务员在上面奋力地向下推着上车的人,喊道:“让一让,让一让,先下后上。”小林费了很大劲才挤下来,她已是满头大汗,咳嗽不止。火车好不容易排泄完了,长鸣一声,气喘吁吁地向远方爬去。小林不经意地转过脸来,她看到那青年还在车窗后面凝视着她。小林向他挥了挥手。那青年的脸开始向远方移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模糊……
  小林嫣然一笑,这一次,她脸上的肌肉配合得很好。笑容先从眼角、鼻翼开始,然后在她脸上绽开,菊花一般。
  过了几天,《洛山日报》上用醒目的黑体字登出一则报道:在洛山市北的一座山上的一溶洞里,发现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死者的身旁有一张字条,上面写道:别碰我,我是艾滋病患者。目前,警方正在调查死者的身份,寻找死者的亲属。
  雨又下了,这个城市秋季的雨总是无休无止。那个傍晚,顾永收到了一封牛皮纸封的信,信封上只有他的名字,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姓名。顾永打开后,一把他熟悉不过的牛角梳子,从里面滑了出来,死鱼一样躺在桌子上。里面还有一张纸,上面写道:
  你他妈的早上哪儿去了?我不会原谅你的,下辈子我也不会放过你!
  

[1] [2] [3] [4] [5] [6] [7] [8] [9]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