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红颜乱(大结局)
作者:鲁梓扬
“回那边。既然冬萍姐回来了,我不跟她争。我们娘儿俩只要有个窝儿,能把孩子抚养成人……”
“小梅啊,我们田家对不住你……”
“嫂子,别这么讲,这是命,我认了。”
“可是……这样吧,这边有房空着,就当丙义多了个妹妹好不好?”
郭小梅摇摇头:“这边到底不是健健的家呢。健健他爷爷在世时的房空着,我们有地方安顿。”
郭小梅说完,接过孩子,噙着泪水,抽抽搭搭地过丙男家去了。惠贞欲拦未拦,像根木柱子钉在原处。
田丙男同李冬萍回家,见自家门开着,他好奇地探头一看,傻眼了,一屁股跌到门坎上。李冬萍发觉异常,问他是怎么了。他神情黯然地摇头不语。她也到房里瞧了一眼,看到一堆包袱,也哑口了。这时,郭小梅进来了。
她一进门就说:“丙男,你叫冬萍姐不要有什么想法。从古到今都是‘先到为君,后到为臣’,我不会越礼犯条的,我们母子只要有这间房就够了。到明日,你在我们房后打口灶,就把这房门封起来,在前面窗子那儿开门,我们自食其力,不打扰你和姐姐。”
郭小梅的父亲也出现了,他不放心女儿,尾随而来的。他说:“丙男,还有冬萍姐姐,小梅的思想封建,不愿再找别的家,我做爹的也没有办法,以后,他们母子有难处,请你们关照关照,其他的事,姐姐放心,我的女儿不会有其他目的。”
郭小梅说:“我什么想法也没有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已尝够了,往后,我只想过过安宁日子,把孩子抚养成人,了我的心愿。唉,人就是这么个味儿,穷也穷不尽,富也富不完,横竖就这几十年光景。”
郭小梅的一番话,说得他们心里酸酸的。李冬萍感触更深,原想说的话儿也无形中消失了。郭小梅见李冬萍不说话,以为她对自己耿耿于怀,便把孩子递给父亲抱着,去丙男房里拿出热水瓶,沏了一杯茶,双手捧上,跪到冬萍面前将茶举过头顶,泪眼婆娑地说:“姐姐,请你放过我们母子吧。小梅求你了!”
田丙男见了心如刀绞,在地上拼命跺脚。李冬萍赶紧接过茶,挽起郭小梅,两人都哭了。哭过一阵子,冬萍扶小梅坐下说:“妹妹,以后,我们就在同一锅里吃饭……”
“不行的。”郭小梅连连摇头,“这么将就,不是好事,不能长久的。”
冬萍说:“想想在外面颠沛流离的日子,如今有个安定的窝了,应该知足了。”
郭小梅说:“不行不行,万万使不得。”
这时,惠贞不放心,也过来了。见没发生争吵,就说呆会儿都过去吃饭吧。见丙男点了点头,她就把小梅的父亲先邀过去了。
郭小梅便进房去打扫、铺床。田丙男叫回毛毛,抱上健健,他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心里不禁五味翻腾。田家的几个毛头小子过来,打趣道:
“丙男哥,今晚跟哪位夫人睡呢?”
“别挑花眼啰!”
田丙男恼火,恨不得揍他们一顿,那几个冲他扮过鬼脸,就逃之夭夭。他们走后,丙男却也上心了。今晚咋办?她们都是为我而来,而且都有自己的孩子了,着实难分轻重、难分彼此,怎么办啊?
次日清早,田丙男陪郭小梅把她父亲送到客运站。这位有了外孙、却没有正式岳父名分的长者,千里迢迢把女儿和外孙送回没有名分的婆家,仅仅在别人的家里过了一夜就仓促返回,心里的那种滋味是极度凄凉而痛苦的。
傍晚时分,郭小梅将从娘家带来的茶叶、香菇、木耳等土特产清出来,分成三份,一份给冬萍,一份自己留着,另一份用纸包上。她把孩子托付给冬萍,说去看看景堂。
刘乙发入狱后,这个家庭一落千丈,家庭成员处处遭人指骂受人白眼。刘景堂万念俱灰,早已断药不治,任病情加重,他巴不得尽快离开这个人世。所以,他病在床上,浑身蜡黄、泡肿、十分难受。郭小梅不期而至,他始料不及,想坐起来却很吃力。这情景使郭小梅颇为伤感,想想他以前对自己的好处,不禁感慨。她关切地说:“景堂,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刘景堂十分欣慰地说:“小梅,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孩子好吧?”
“好。要不,我去抱来你瞧瞧……”
“不用了。我这病不好,别影响了孩子。”
“来,我扶你坐坐,给你泡杯茶来……”
“别动!”刘景堂正色喝道,“你就在门外,只要能看你一眼,我死也闭眼睛了。”
郭小梅心里越发难受,她要近前,景堂说:“你快回去,明日我会去看健健的。”在刘景堂的执意劝说下,郭小梅只得放下礼物回去。
第二天清早,郭小梅还没上工,刘景堂果然拄着拐杖一步一晃地过丙男家来了。他又黄又肿的头脸,让人见了恶心,众人唯恐躲避不及,但郭小梅却立即端了椅子请他进屋坐。刘景堂不进屋,郭小梅就端着椅子到外面请他坐,他也没坐。他不能让病菌传染给他们。他离大门远远的,说:“我想看看健健,还睡着吗?”
“没。我去抱来。”郭小梅立即回屋把孩子抱出来,待走近时,被景堂制止住。他努力睁大眼睛,定定地瞧瞧这孩子,流露出久违的笑容,说:“好!好!好!我总算没有白盼他,二十年后,又是条体面的汉子!”
说完,景堂的右手掌伸开,露出一个薄膜包,他把这包的薄膜角拧起,往郭小梅面前一抖,掉出几张钞票,说:“小梅,这钱一直封着,没传染,你捡起给孩子吧。过年时我就放着,放到今日……压岁钱,只有这么点儿。好了,我的心愿了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吧。”
刘景堂摇摇晃晃地回去,比来时精神。郭小梅跟在他后面把他送回家,才抹把泪眼回来。她回来收起钱,整整二十块,有五元的,也有五角的,还有分币。刘景堂花了多长时间才攒够这二十块钱啊。郭小梅一边清点,一边流泪。
刘景堂回到家里就服毒自尽了,噩耗传到这边,郭小梅愣愣然如呆如傻,恍惚梦中一般不敢相信。
刘景堂昨晚就作了自尽的准备,还写下遗嘱。郭小梅吊唁刘景堂的时候,景堂的妹妹将这份遗书给了小梅。遗书写得很简单,希望郭小梅在他一、二、三周年忌日的时候,把孩子带上,到他坟上烧炷香,给他的灵魂一份安慰,把她的孩子当成他的半个儿子。郭小梅看过遗书,十分伤心,她以遗孀的身份参加了刘景堂的葬礼,并且为他守了三夜灵。
几天后,郭小梅心情缓和些了,便托田丙义请来木工泥匠,在她房前的窗户那儿开了扇门,把进出堂屋的房门堵死了。这样,她的出进不再通过大门了,等于与丙男和冬萍隔断了门户一样。这使田丙男心里很不好受。
这天,郭小梅背着孩子去挑水,田丙男实在不忍心看她这么劳累,便一声不响地夺过担子下河去。健健尿裤子了,郭小梅又要做饭又要哄孩子,田丙男挑水回来就把孩子接过来换裤子。李冬萍说:“丙男,还去跟我们挑担水来吧。”
丙男说:“刚才挑的水,用没啦?”
李冬萍不吱声。见他还不出来,便好奇地进小梅房里,很不自然地说:“小梅要是忙不过来,就叫我一声嘛,一个大男人晓得怎么侍候孩子呢!”
丙男说:“那好,你这就把尿湿的裤子拿去洗洗吧。”
李冬萍被呛了句,但没发话。
丙男说:“我累了,冬萍,抱健健玩玩吧。”
李冬萍被将了一军,便抱起孩子。就在这时,她忽然想到自己锅里的饭,赶紧跑过去,已闻到一股煳焦味儿。眼看快要上工了,她急得很,便想着过小梅这边来将就一顿。可是晚了,小梅本来没准备两个人的饭,给丙男盛了一碗,自己只剩大半碗了,根本没李冬萍的份儿。
这天半夜,田丙男家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了。丙男起床开了门,一下子进来五个人,其中两个是公社武装民兵,三人是民警。来人进屋说:“把你家的人全叫起来,接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