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红颜乱(大结局)
作者:鲁梓扬
“姑姑,您别送。我知道从村后走的,保证不会遇上谁。”
“万一呢?”
“我这回要万无一失。”
“好吧,我回去了。你可当心点儿,别出门啊。”
“知道了,姑姑。”
郭小梅这次打定主意铁了心,要怀上丙男的孩子。她想冯慧珍的身子已重,她丈夫那身体又朝不保夕的,万一以后她知道丙男的情况了,抱着孩子到田家来呢?丙男眼下室内无主,他生活这般潦倒,若是他们一旦“将就”了,我郭小梅还有什么盼头?到时连死都恨晚了啊。
她来到丙男家后门,轻轻地敲门,屋里没反应。她眯只眼睛从门缝朝里瞅,里头连灯光也没有。她静下来听听,周围很宁静,便蹑手蹑脚地从胡同往前悄悄摸索。她准备去窗口听听,路过大门时发现门上一把锁,便伸手进去找到钥匙开了门。
田丙男惦记郭小梅,发现她没回刘家,便去木柱家打听消息。木柱说她们到慧珍那儿去了,玩几天就回。丙男听了心里不舒服,愣愣地回家。他一进房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粉体气息。这气息太熟悉了,如桂似兰,幽幽令人陶醉,他激动不已,灯都没拉就扑上床去:“小梅,你终于回来了!”
“小声点儿,别让人听到了!”
田丙男脱衣上床,郭小梅把他往外推,说:“一身汗臭,快去洗澡哇。”
田丙男去洗澡。郭小梅早烧好了热水。
郭小梅趁此机会,列出一瓶酒和部分点心,待田丙男洗过回房,她说:“这是慧珍姑姑叫我带回来的。她还不知道爸爸过世了,是带来看望他老人家的。你现在去坟上祭奠祭奠吧?”
田丙男听了,心里的热潮消退,他神情凝重地点点头。郭小梅说:“我不便出去,你就代我向爸爸磕几个头吧。等我回来的那一天,我会正正经经地去祭奠他老人家。”
田丙男在屋里找到一些白纸代替冥纸,便带着祭品去父亲的坟上祭拜了一番。
这也是郭小梅的一番心愿。她决心为田家续后,不能明着去禀告老人的在天之灵,只能以这种方式告慰先灵了。
郭小梅在田家藏匿了整整十天。这十天内,只有田丙义夫妇来见过她。
第十天凌晨三点多钟,田丙男把她送到城里车站。天刚亮她就搭车去了林场。她和张英月事先有约,由张英月这天上午去把她接回,送到刘家。
也是柳仙娥频频去木柱家紧催,要张英月去把郭小梅接回,担心她悄悄跑了,张英月才通知田丙男的。
第十五章 如花入党
中午,张英月将郭小梅送回刘家。
刘乙发当即要验看郭小梅的车票,郭小梅很不耐烦,她将兜里的车票和一点儿零钱扔到桌上,就愤然进房。张英月被冷落一旁,一声不响地走了。
郭小梅在房里生气,刘景堂关切地说:“别与老东西一般见识,他是个疯子!”
郭小梅道:“我哪有闲心生他的气哟!我这次算是倒霉透了!”
刘景堂似随口问道:“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鬼知道他是谁。前天下午,一个人无聊极了,到山上去转悠,被一个强贼给……这几天刚好……万一怀上那人的孩子咋办?只有去死……”
“别讲,别讲了!”刘景堂赶紧制止了她的话,探头往房外瞧瞧,说,“只怪我没用。其实,我也想有个孩子呢。你能怀上丙男的最好了。”
“哪能呢!”
“别人的也行嘛,总比没有强。”刘景堂说完,叫她再别提这话了,说你安心在这屋里怀吧、生吧,我会呵护你的。其实,刘景堂知道她在丙男家呆了这些天。他每晚去医疗室打针,有次经过丙男家窗前时,看到房里灯光蒙眬,仔细瞧瞧,发现窗子用床单遮着,静静一听,听到郭小梅轻轻地笑了一声。
刘景堂预感到她要为丙男生孩子了,他不点破,这样对孩子更保险,避免他父亲纠缠不休。他想,这屋里藏奸积怨,四壁清冷,有个孩子出世,也许会为这个家庭添一份生气呢。
中央颁布新政策,要求各条战线恢复正常生产秩序搞好经济建设。刘乙发领导的这个大队一跃成为先进典型,他身为大队党支部书记,理所当然地成了典型人物、聚目焦点。
刘乙发的典型发言经县广播电台连天播放之后,他的先进事迹被地区报纸刊发,接着,又被省报转载。为了把这个大队的先进排上全省前列,为本县头头脑脑们挣到无上荣誉,县、社、队三级组织经过一番精心策划,要这个大队投巨资扩建个“油脂厂”,取缔小小榨油厂。厂房建起后,把县油脂厂的淘汰设备购来安装,还义务帮着加工油脂。当时水冷草枯,油脂类的原料还在地里没发芽,而且县油脂厂尚处于半停产状态,要弄假成真,设备空摆着怎么行?于是就让县油脂厂停止运转,把原料运到这儿来,抽出部分工人来生产。乍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大队有了油脂厂,生产规模上了档次,年产值一写即成。写多少?那就写上三百万元吧!那些上层官员们下来实地考察,就像文盲翻《史记》,那便便大腹一挺、腰一撑,说出个“好”字来,语惊四座,掌声响起,“企业创始者”的光荣称号就砸到了刘乙发的头上。那些大报小报、电台的大小记者闻风而动,经过一番精心粉饰,把个刘乙发从头到脚、从出生到现在,都打扮成了“当代骄子”,甚至把他前两次触犯法律判刑改造都说成了“百折不挠,一心创业”的光辉典范了。
遗憾的是刘乙发终究没能当上省劳模。听说是新华社一位记者到这儿来东窜西窜,把底儿全抖到中央某领导的案头上去了,这事就这么哑巴唱歌——张张嘴,没了腔。
刘乙发头上的花环是好看了,可这儿的社员们却被害苦了。若干年来的积累全扔在了“油脂厂”,年终结算,一日工值才一角九分!至此,家家户户全成了超支户。
全大队一千多人要吃饭,怎么办?刘乙发才不管这闲事呢。他照样儿在全县当劳模,作报告。
为此,张副支书想了个办法,用青沙换大米。也就是柏松的运输队运青沙进城卖给基建工地,由建设部门用大米结算。这样,各户才有粮食过年。这办法持续到第二年四月,被县领导发现,明令禁止。
刘乙发热得烫手,县革委会一把手又来了一招。他说,刘乙发同志是我党、我县人民的杰出代表,他的成功后面,必然有一位可敬可爱的支持者、无名英雄。这位无名英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贤惠妻子王如花同志。
王如花的先进事迹就上了广播、上了报纸,县、社两级妇联组织频频造访,公社党委指名张副支书担任王如花的入党介绍人。
其实,王如花的先进事迹频频宣传,她本人还不太清楚。她不识字,看不了报纸,她每日起早贪黑忙家务、上工,也没听到家里的有线广播上播了些什么。她生刘乙发的气,把家家户户搞穷了。她说,伤天害理的事你做绝了,现在连我也不放过,拉我出来做陪衬!刘乙发说她是妇人之见,朽木一筒。
春暖花开的一天上午,王如花正待去上工,张副支书堵住了门,说:“小王同志,你现在是先进人物了,队里的事有人去做……”
“别人做了,记我的工分吗?”王如花气愤地说,“都去当干部了,地里的事谁搞?”
张副支书正待说下去,王如花一把搡开他就走。他连忙赶上去拦住,说:“小王同志……”
“我没工夫听你嚼废话!”王如花扔下他上工去了。
中午吃饭时,张副支书又来对王如花做入党工作。他刚刚进门,王如花就烦道:“你又来做什么呢?别人不知道这个家,你也不知道?人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知道?要我入党?糟蹋!”
张副支书一连几天碰壁。公社余书记批评他工作不力后,又给了他三天期限。余书记说,老张啊,这三天再办不成,我可要免你的职了!
傍晚,王如花一家人在吃饭。刘乙发仍在外地巡回作报告,没回。张副支书灵机一动,一进屋就说:“王如花同志,我把你的情况对余书记作了汇报,余书记为了向县革委会有个交代,叫你写份不入党的申请书给我交上去。呶,我已经跟你写了,只需你签个字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