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天子门生

作者:汤学春




  才鱼子泪水长流,一番哭诉,梁业拍案而起,却又被白丽荣按住。原来她一边给电工们斟酒,一边用眼睛盯着梁业。她眼疾手快,一把将梁业拽进沙发,声音很小,却毫不含糊:“今天,你得听我的!”
  梁业低下头,理智告诉他,在这种场合,感情冲动百害而无一利。他捶了捶自己的头,忍无可忍也只能忍啊!
  梁业将账本交还给李楚材,双手握紧他的手道:“暂时你好好保存!”说罢,背转过身去,他不想让李楚材看到他的眼泪。现在,他还没有说服李楚达复职,如果跟这位土皇帝闹翻,清溪千头万绪的工作由谁来承担?他如何向镇里、区里交代啊?
  
  一怒冲冠
  
  一宿无话。次日一早,梁业租乘摩托去看主干渠,全镇兜了个圈儿,发现形势很好。农民见有钞票,放下“双抢”,积极参与疏理,水管站、排灌站也都派了人监督,所有干渠都开了工。再去水管站浇铸工地,沙石进了一大堆,水泥钢材进了一屋子,搅拌机和模具已经上了工地,并且已经开工。
  工地上人很多,梁业问会计:“这么多人?”会计道:“水管站73人,排灌站52人。”梁业问起进度,会计是个憨厚人,苦笑摇头:“只怕两个月也完成不了。报告不是申请了十多万吗?大家都来分几个加班费,吃的是大锅饭,三五个人一天还做不出一筒水管来。”梁业正没好气,忽然白丽荣来了电话,叫他立即回一趟清溪。梁业答复了立即回去,便叫来水管站长、排灌站长,厉声说:“你们这么干肯定不行,得加快进度,搞定额,任务到人。白天完不成任务开夜工,十天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水管站长、排灌站长都有苦衷:“他们都是正式职工啊!”意思是说,正式职工上班只讲八小时,怎么可能加班呢?梁业恼道:“照这样下去,今年也完成不了!”
  梁业一时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回到招待所。李楚翘也在,正和白丽荣在厨房嘻嘻哈哈。一会儿,白丽荣出来招呼梁业吃饭,李楚翘主动相陪。李楚翘用大杯给梁业倒酒,道:“我是少不了酒的,梁镇长你就随意吧。”白丽荣也坐一方相陪。李楚翘问梁业:“我们这位白主任漂不漂亮?”梁业不经意道:“当然漂亮。”李楚翘道:“是么?”说着,他脸上便有了颜色,认真道:“我是非他不娶。梁镇长不会使我为难吧?”梁业笑道:“人家名花有主,你没喝醉吧?”李楚翘道:“呆会儿你问她吧,三年了哇!”李楚翘认真感叹。梁业看一眼白丽荣,白丽荣往嘴里塞白斩鸡,不卑不亢的样子。
  饭罢,李楚翘走了。梁业问白丽荣:“他喜欢跟你开玩笑?”白丽荣低眉道:“他不是开玩笑。”梁业道:“他还没成家?”白丽荣点头:“清溪的女人他干了一半,就是得不到我。”说罢,巧笑嫣然,看定梁业:“怎么,你有点儿介意?”梁业坦然笑道:“我介意什么?不过,欲爱不成必成恨,小心黑社会杀了你。”白丽荣摇头:“不会的。”而后凄然一笑。
  白丽荣这才告诉梁业,农网改造卡了壳。第一、二两条居民线已经完工,因为第一条线上有陈嵩凡,第二条线上住着老太爷。剩下的三条居民线上的电线杆是竖好了,可电业局的人说没有电缆了,没有马铁了,没有地拉线了,架不成了。要架,各户出资五百元。李姓的人不服,农网改造既然是清溪村的,陈姓的人可以不出钱,为什么李姓就要出钱?两姓的矛盾顿时尖锐了。这都是陈嵩凡与老太爷搞的鬼,老太爷就是不想让李姓捞到好处,现在安装队都撤走了。梁业好恼,陈嵩凡唆使老太爷搞鬼是一个方面,头天自己为才鱼子的事缺乏冷静,给电业局的人留下不良印象,可能亦不无关系。他最急的是那八根斜了的电线杆,记得那些杆子就在第三条居民线上,便问:“没改造的线路电还通吗?”白丽荣道:“电倒是没有停,照常用的。”梁业跺脚:“闹腾一回,问题并没有解决!”拔脚就要去找陈嵩凡,他自己的好处捞到手了,就不管别人死活了?白丽荣道:“别去了,他们一会儿就会来的,有好戏看。”
  梁业驻足。白丽荣继续道:“因为八坨家的上交缴清了,使陈嵩凡很没面子。刚才村班子在这里开完会,他们就去了老边家,今天老边要倒霉了。”白丽荣劝梁业以静制动,先看看情况再说。梁业一想也对,凡事冲动不得,人家不是都说自己很嫩吗?冲动于事无补,弄不好反倒坏事,自己千万要沉住气啊!
  一会儿,陈嵩凡果然来了,手里抓着一把鸭子。后面跟着治安主任、村会计,两手各抓一把鸭子。抓的都是鸭脖子,一把不下五六只。鸭子挣扎着,扑腾着,天大的委屈也叫不出声来。陈嵩凡一边进屋一边理直气壮、唾沫横飞地骂着:“狗日的老边,不给点厉害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他喊白丽荣:“白粒丸,准备杀鸭子!有萝卜吗?萝卜烧鸭子。先找鱼罩把鸭子罩起来,一餐吃不了这么多。”
  白丽荣这里没有鱼罩,只好找来两只箩筐,把鸭子装了。刚装好,老边就到了。老边跌跌撞撞,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痛心疾首干号着:“我的鸭子正生蛋呀!天杀的,要我全家人的命呀……”说着一头撞进来,对陈嵩凡扑地跪了,“凡支书,放老叔一马,把鸭子还给我吧!”陈嵩凡好得意,鄙夷道:“看你看你,你平日的威风哪里去了?”老边便抱住他的一条腿,哭道:“老叔穷啊!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陈嵩凡抬腿一脚,将老边踢向墙边,怒道:“对付你这样的刁民,决不能心慈手软!”
  老边跌坐在墙边,一缕鲜血从鬓角渗出来。
  梁业出来了,正好看到这一幕。他脸如纸白,声音有点儿颤抖,冷冷道:“陈嵩凡同志!请你跟陈有边同志道歉,把他的鸭子送回去!”
  陈嵩凡转脸看着梁业,回答十分生硬:“什么意思?梁副镇长!”梁业冷声道:“陈支书,你这么做属于什么行为?”陈嵩凡道:“梁副镇长,你说呢?”梁业终于爆发了,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土匪!恶霸!刘文彩!”陈嵩凡底气十足,一根手指指定梁业鼻梁:“你敢说收上交是刘文彩?你敢说共产党是土匪恶霸?”梁业冷笑:“你像个共产党员吗?”陈嵩凡道:“我不像!你罢了我这支书好了。”梁业道:“不要这么嚣张,我明天给你一个交代!”
  梁业扶起老边。老边的头上撞出了一道口子,血还在流着。梁业叫白丽荣:“医生在哪里?”白丽荣说,就在八坨家屋侧。梁业扶住老边就走,又回头叮嘱白丽荣:“白丽荣同志,请你将鸭子给老边送回去!你代表村班子,给乡亲们一个态度。”
  陈嵩凡跳脚道:“老边的上交你负责!”
  梁业不理他。
  白丽荣找来扁担,挑起两筐鸭子,眼泪不由流了出来。也许是委屈,因为鸭子不是她捉来的,却要她去送还。可是她不出面,梁业的台阶何在?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老边养有100只生蛋鸭,正是回棚休息的时候,遇上陈嵩凡等人,当场踩死5只,抓走32只。白丽荣将鸭子送来时,老边的小儿子三毛坨正在修理鸭棚,白丽荣将鸭子倒出箩筐,已经死了两只,还有8只歪歪斜斜站不起来。三毛坨倒是有些手段,给那8只鸭子喂了药,再灌点儿水,那8只鸭子终于站起来能走动了。三毛坨赤膊短裤,毒太阳并没有晒干他身上的汗水。白丽荣道:“怎么不穿件褂子呢?”三毛坨说:“二哥去姑妈家借钱,把我的褂子穿走了。”
  白丽荣从没来过老边家,因为他家没有女人,不需要搞计划生育什么的。这时候白丽荣进屋,目睹老边家一番景象,不由鼻子一酸。白丽荣掏出衣袋里所有的钱,大概有两三百元吧,一把塞给三毛坨:“孩子,去买两件褂子吧,都是大人了,要立志啊!”说罢,泪水流了出来。
  白丽荣打转回来,居民线上总有人拦住她说话。有骂陈嵩凡是土匪的,有夸她菩萨心肠的,有说老边可怜的,也有说老边不中用的,于是就把时间耽误了。
  白丽荣回到家时,梁业在浴室洗澡。进梁业房间,看见书桌上放着两份报告。一份是给镇党委的,简单陈述了陈嵩凡在农网改造中的自私行径,以及在收上交中的所作所为,提议镇党委报请区委组织部,立即开除陈嵩凡党籍。言辞犀利,义愤填膺。另一份是给区委组织部的,申请辞去南湖副镇长职务,来清溪村任支部书记,恳请组织部立即提交区委常委讨论,尽快作出答复。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6] [17] [18]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