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天子门生

作者:汤学春




  白丽荣步出人群,即回招待所,见陈嵩凡没有跟上来,便掏手机找李楚翘:“翘起,今晚你有事没事,都到我家里来一趟,八点左右。”
  陈嵩凡苦心孤诣计划了将近三年时间,都没有达到目的,而眼下的形势愈来愈糟,天上忽然掉下个梁业来!从白丽荣的眼神里陈嵩凡已然看出,她对这个梁业有心思。就算梁业是个傻逼,但他面前的障碍是无疑的,他的计划很可能付诸东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晚饭后,陈嵩凡精心打扮一番,短裤汗衫都喷了香水,夹个公文包,不失时机地将白丽荣堵在房间里。白丽荣道:“我还没吃饭。”陈嵩凡道:“你正需要减一减肥。”白丽荣道:“我还没洗澡,一身汗臭。”陈嵩凡道:“又香又甜,不臭,不信,你屙泡尿,看我能不能舔干!”白丽荣无奈,只得从抽屉里拿出账本打开:“这都是班子成员签了字的,一共一万三千八。”陈嵩凡从包里取出两沓钞票,往桌上一扔:“这里是两万!”白丽荣也就妩媚一笑:“坐吧,心急吃不得热汤丸,我给你泡茶。”陈嵩凡心旌摇荡,却也只好坐了。
  白丽荣将茶放到茶几上,陈嵩凡伸手来捉她的手。白丽荣轻身一缩:“小心烫着!”陈嵩凡道:“几年了,我的心思你应该明白!”白丽荣在茶几那一边坐了,二郎腿一翘一翘:“明白!开始有些不明白,后来当然就明白了。不过呢,我对你说过,我是一条小泥鳅,你不记得了?”陈嵩凡道:“哪能呢,小泥鳅只能用手轻轻地去捧,才能捧到手心,下死劲去抓,是抓不到的。即使抓到了,也就抓死了。”白丽荣道:“谢谢你还记得这道理。”陈嵩凡苦着脸,几乎要哭:“可是丽荣,我捧了差不多三年了……”白丽荣咯咯一笑:“三年都挨过去了,一个晚上就挨不下去了?”陈嵩凡起身,准备扑过来:“有个梁业在你身边,我一天也等不得了!”白丽荣闪身躲过,杏眼圆睁,放下脸来:“请你自重,不要污人清白!”陈嵩凡移身堵住了房门,眼睛里放出贪婪的光来:“我栽培你这么多年,现在是该摘桃子的时候了!”
  突然,他的肩膀被一只手拍住:“现在哪里还有桃子啊?”陈嵩凡惊回首,见是李楚翘。李楚翘嘻嘻笑道:“凡哥,早熟的橘子只怕差不多了。”
  就在陈嵩凡纠缠白丽荣的同时,区委书记夏克勤一个电话将梁业叫到了华英大酒店。梁业赶到时已是晚上八点了。夏克勤等在酒店门口降阶相迎,先问吃过了没有。梁业真还没吃晚饭,就摇了摇头。夏克勤将梁业引进包房,说市里有个会,会已经散了。小姐开始上菜,夏克勤要了一瓶“人头马”,说边吃边聊。
  区里正处级干部轮流出国考察,上一趟是新、马、泰,这一趟是韩国、日本,夏克勤投桃报李,给了梁业一个名额。梁业道:“我连正科级也不是啊!”夏克勤道:“叫你去你就去。”梁业遗憾道:“我真的脱不开身。”夏克勤道:“你年轻,出去见识一下于公于私都有好处。什么脱不开身?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凡事别死心眼儿的好,何况是组织上确定的!”梁业沉吟一会儿,依然摇头:“这几天我有个预感,老担心我那点儿上会出事。我今后还有机会,让别人去吧。”夏克勤简直有点儿恨铁不成钢,这么好的机会推给别人,真是不可思议,摇头道:“会出什么事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真有什么事也是没办法的呀!”
  梁业总之放心不下,决定不去。吃喝罢,夏克勤道:“你担心出国误事,那就去桑拿一把吧。这里有俄罗斯小姐,开个洋荤不会误事的。”夏克勤说得极随便,梁业却羞红了脸,笑道:“我不懂俄语。语言障碍了就什么都障碍了,还是免了罢。”
  夏克勤送梁业进卧房,拍拍他的肩膀道:“小伙子,得练啊!”临别又嘱咐他:“明天别急着回去,我弄了两篇文章,散文不像散文,杂文不像杂文,你去帮我把把关。唉,现在是今天要题词,明天要写文章,不应付一下真还不行,把人烦死了。”
  夏克勤走后,梁业进浴室洗了澡,着睡衣偎进沙发看电视。房间里气温如春,暗香浮动,梁业忽然想起老边的破板凳和泥砖床,没来由眼眶湿润了……
  
  机械化施工又好又快,三天时间不到,第一、二两条居民线就差不多完工了。老太爷背着手,在工地上巡视,遇上陈嵩凡。老太爷道:“凡伢子,人家不吃不喝不让村里花费一分钱,那是人家高姿态,村里是否也应该有点儿姿态呢?”陈嵩凡连忙拱手:“谢老太爷提点,今天中午就请客。老太爷您也一并出席,尝尝招待所的鳜鱼干锅。”然后掏手机指挥白丽荣:“午餐四桌饭,酒菜的规格都要高点儿。”然后指挥陈嵩力:“带人去渔场弄16斤做干锅的鳜鱼送招待所,中餐用!”
  对于清溪村的盛情,电业局刘队长婉辞再三,可是盛情难却,只得叫员工提前收工,齐集招待所。这时候梁业回来了。与梁业一同到招待所的还有渔场的老板李楚材。李楚材是个中年农民,却戴着副眼镜,看上去有点儿知识分子的模样。正值开宴,陈嵩凡正准备举杯祝酒,这个才鱼子却不识高低一头撞进来,掏出个皱巴巴的账本叫住了陈嵩凡:“凡支书,吃呢尽你们吃,你们吃好。我这账上是3万2千l百98元5角,你得签字!”
  陈嵩凡眉骨旁的刀疤陡然放光,抓住那账本往地上一掷:“什么屁账!谁叫你记的账?老子吃你几条小鱼还记账?这是谁给你立的规矩?”
  才鱼子气急败坏,却又只能忍气吞声:“凡支书你先别发火,我明白的。从前渔场是村里的,你们吃顺了,我们也管不了。但是现在是我承包了呀!我每年得给祝老板2万块钱呀!渔场是他的呀!你们上次抢我的鳜鱼,造成的损失我还没算……”言犹未尽,陈嵩凡一扬手,把他的眼镜打掉,恶声道:“什么?抢?你敢说抢?!”才鱼子一边到地上去摸眼镜,一边分辩:“你们趁我不在场里,把我的鳜鱼池闹了个底朝天,能不是抢吗?”
  这时候,梁业挤在电工中间,把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他不了解情况,想耐着性子看个究竟,但他还是忍耐不住了。只见他脸色煞白地站了出来,话音明显带着钢刀般的寒意:“陈嵩凡同志,请你把账本和眼镜捡起来,交还给人家!”陈嵩凡一怔,眼睛盯住梁业,忽然哈哈大笑:“啊,梁镇长,那鳜鱼干锅就是招待你的,你忘记了?”梁业毫不通融:“捡起来!捡起来再说!”
  白丽荣在梁业身后拉了他一把,而后一声不吭将账本和眼镜捡起,交还给李楚材。陈嵩凡见状,气焰更加嚣张:“要老子签字认账没门儿!找你们村委会主任去,这事是他处理的!”梁业不知事情底细,却也不示弱:“陈嵩凡同志,我要的是一个党支部书记对待群众的态度!谁敢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共产党决不姑息养奸!”
  白丽荣不由分说,把梁业按进沙发。陈嵩凡跳起脚来:“咱们走着瞧!”白丽荣拍手招待客人:“刘队长,各位师傅,你们辛苦了!村里招待个便餐,一点小心意。王妈李妈抓紧上菜,我来开酒,李会计你去店子里拿几条精品烟来。请大家入席,请大家入席!”
  电工们不管是非,肚子也实在饿了,便纷纷拖凳子围桌,气氛一下子缓和了。
  梁业不入席,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才鱼子的眼镜摔坏了一边,只好将就戴起。他不认识梁业,但刚才已经听明白了,便如遇到救星似的坐到梁业身边,说起事情的由来。
  前几年,村里李姓中有户人家的儿子在区教育局任副局长,答应解决3万元作村小学的维修费。陈嵩凡脑子一转:维修不如新建,于是要求村民每人集资100元。清溪绝大多数农户都有孩子读书,认定办教育是好事,因此踊跃捐资。仅几天时间,陈嵩凡手里就抓到不下20万,后来教育局那钱也如数到位。建筑包工头姓祝,可是工程完工,学生在新教室里上课5年了,那位祝老板还有12万元工程款没有拿到手。祝老板讨债讨了5年,一怒之下便将校门封了。债不还不行,孩子不读书更不行,镇长曹子明亲自处理这事。那时候正值李楚达任村民委员会主任。李楚达查会计的账,账上仅剩300元。曹子明提议可以用实物作抵,可村里仅剩个渔场属集体财产。当时渔场已经承租给了李楚材,合同一年一签,除了上交,还要满足村里用鱼。所谓满足村里用鱼,就是逢年过节,请吃请钓,按需供应。为了孩子们读书,解决祝老板的债务问题,李楚达只好忍痛将渔场以6年产权期抵给祝老板。祝老板只会建筑不会养鱼,万般无奈间只得将合同签了,将渔场以每年2万元转租给李楚材。自然,这个抵押合同与转租合同都没有无偿给村里提供用鱼的条款,但李楚材是清溪村人,得罪不起陈嵩凡,鱼只能继续供应,将账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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