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琥珀棋

作者:白天光




  如糠对那顺格日勒说:“很好,有你这位蒙古英雄在,我们老康家就放心了。”
  那顺格日勒小声地说:“我们这几位兄弟只是康泰堡子的一小股力量,我们也有靠山,这个靠山才是我们康泰堡子安全的保证……”
  如糠问:“靠山在哪里?”
  那顺格日勒声音又小了:“北边的山上,当年赵海林的山头,也算是你们老康家的。山上的大瓢把子不是别人,是康唯粮老爷的岳父袁晨阳。压寨夫人朱小玉也是奇人,她有两把洋枪,双手打起这洋枪来能把蜘蛛网上的蜘蛛打落地……”
  如糠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妈啊,这七八年的光景,咋让这世道变成这样!
  
  十、葬棋铭志
  
  1938年7月,阴雨连绵又很潮热。这年庄稼出奇的好,康泰堡子被茂密的庄稼围着,两座高耸的棋局阁楼就像从绿地里生出的活物,随着庄稼的绿浪涌动,也好像在摇摆。
  棋园已在辽西名声大震,也招引了吉林、黑龙江的棋圣前来对弈。棋园的格局也有了些许的变化,早年康唯三棋局建筑图中的棋道建筑显得低矮了,街道两旁的槐树和黄榆树也长得很高大很茂密,使有序的棋道建筑变得有些模糊,但这里却变得更加隐蔽。前来对弈的棋手们每次离开这里,都要留下一些墨宝,悬在将栖亭茶坊里。黑龙江棋王白星斗留下的墨宝道出了棋园的幽深:辽河坦荡载和风细雨,棋园诡秘承乾坤大道。
  由于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这里通宁城县城的大路也变得宽了。那顺格日勒的兄弟们成群结队地到这里聚集,也使得这里和科尔沁草原有了一条通道。宁城县城的官路是通京城的官路,宁城县城西三十里处便是三省交界的地方,康泰堡子也就愈加引人注目,成了交通要道。这几年由于棋园的兴盛,使此地的生意也愈加兴旺起来,辽河下游也渐渐地出现了商贸大集、庙会和驴马大市。
   这一天,一场小雨刚过,天上出现了七歪八扭的彩虹,当地人叫这样的虹为“淫桥”,出现淫桥总有瘟疫出现。中午的时候,一辆洋汽车碾着泥泞的土路开进了棋园,车上坐着几个穿日本军服的人,还有两个着唐装的人,车在将栖亭茶坊门前停了下来。来人从车上下来,由两个中国人带路,进了茶坊。茶坊里也聚了许多人,如糠和康唯粮正在算账,一张八仙桌旁围坐着罗永豪、那顺格日勒,还有茶道师和店小二。一个干瘦驼背的中国人冲康如糠抱拳道:“如糠少爷,不认识我了?”
  如糠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是当年与父亲对弈取胜的骆多正!他不是早就被袁晨阳杀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如糠便摇摇头,冷笑道:“我不认识大人。”
  骆多正一脸无趣,说:“康大少爷,我就是当年和你爹对弈的驼背骆五。当年,我赢了你爹,也惹了杀身之祸,我和袁晨阳原本是不错的兄弟,可这家伙很势利,宁肯把我杀死,也要让你爹高兴。谁知,我骆多正常常能逢凶化吉。那天,县衙的清兵砍死的不是我,是我找的替身——南边白塔镇的疯子许罗锅子。我给了许罗锅子的儿子一百两银子,他儿子就把他爹卖了,你看看这世道。我一直在兴城府混,现在我又回来了,我今生今世还想做两件事:一是想杀了袁晨阳,谁知这小子上山了;二是想到这棋园来,再和你们康家人对弈,论个输赢。”
   如糠也抱拳说道:“五爷来赏光,如糠不胜荣幸。前些年发生的事,我不太清楚,对五爷如有得罪,如糠愿意赔罪。”
   骆多正说:“赔罪就不用了,今天我给你领来一个客人,他是关东军锦州城防大队长稻田成俊大佐,也是我的朋友。他不仅是一位军人,也是一位中国象棋高手,今天前来与少爷对弈,也是体现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友情。”
  这日本军官稻田成俊很清瘦,戴一副眼镜,没留胡子,军装穿得很齐整,面相很和善,面皮很白,左腮还有一酒窝,不像军人,倒像是日本艺人。他和康如糠握了握手,然后说了很长一段日语。康如糠从稻田的翻译口中得知,这稻田的师傅是一位中国的僧人,他十二岁跟他学棋,今年二十九岁,在日本曾三次蝉联横滨中国象棋大赛的冠军。他去年来到中国,一直感到很寂寞,今日前来想与自己对弈。
  如糠笑道:“本棋园善待天下各路英雄,您这洋大人我们也不例外,欢迎到我们棋园切磋棋艺……”
  稻田成俊微笑着又对如糠说了一段日语。翻译走近了如糠,声音也提高了,说道:“稻田大佐说了,按照日本棋局馆的规矩,对弈要下赌注。稻田大佐说,请如糠先生择日与大佐对弈,他下的赌注是银子三千两。如果先生输了,他要你这棋园,大佐问您这个价格是否合适?”
   如糠一怔,这才清楚来者不善,日本人是想占领他的棋园。如糠看了看老叔和婶婶,婶婶走过来对稻田成俊说道:“棋园建园以来,从不设赌局,按照原来棋园园主我大伯哥的规矩,棋局只设棋金,赢家只得由我们棋园奖赏的金坠一枚,十二钱。如果大佐愿意到此来对弈,是赢家我们也赏金坠,无论谁到我们这里来,都不能破了这规矩。”
  骆多正认出了眼前的夫人是袁晨阳的闺女,便火冒三丈地说道:“小香瓶,你跟你爹一样阴毒,今天你要睁开眼睛看看,稻田大佐是谁,是大日本皇军的长官。稻田大佐就是想要占你们的棋园,在你们这里办日本大东亚战时医疗护理学校。你们想不给大日本腾地方也不行,今天稻田大佐来和你们对弈,是让你们给他腾地方腾得心服口服。”
   如糠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来日军要占领棋园是不能改变的了。他在心里盘算:与日本人直面抗争我们可能会吃亏;现在如果把棋园让给他,村人就要遭殃,他们不光要占这里的土地,还要占这里的民宅、阁楼,那村人就没法再生活了。棋园南还有三百垧地,如果他们同意在康泰堡子的南边建个学校,可以将这土地让给他,也是为这一方百姓。便说道:“稻田大佐,我们非常拥护大东亚共荣,如果大佐赢了我,我将把堡子南边的三百垧好地献给大佐。”
  稻田成俊想了想说:“好,我听你的。如果你能胜我,我就在南边建我的学校,如果你输了,我就占你的棋园。如果你输了,我也会关照你,你要将村民都动员到堡子南边去,在那里建新居,皇军为了体现共荣精神,可以帮助你们打两口井,每年免费为你们的村民种牛痘,免费为你们提供医疗服务。”
  如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答应三天后在棋园对弈。
  晚上,将栖亭茶坊里的灯一直亮着,大家知道三天后将面临什么。如糠和老叔不知该如何应对三天后的对弈。
  那顺格日勒说道:“如果如糠老爷真的输了也不怕,我的兄弟那日苏在锦州当蒙医,他知道日本在锦州的驻防军没超过五百人,如果他们强占棋园的话,我就回科尔沁将司钦王爷府、巴图刀队、齐日格王爷府的兄弟们都叫来,和这些日本人干。”
  康唯粮连忙摆手:“不行,蒙古兄弟作战英勇,但兵器不如日本人,日本人有枪有炮,我们不能眼见着蒙古兄弟为我们而伤亡。我们还是要想出更好的法子。”
  半夜的时候,几匹马飞奔到康泰堡子,袁晨阳和小乌米披一袭黑袍赶来。袁晨阳进屋就抓住如糠的手道:“如糠,回来咋不到山上去。我听说日本人要占你这棋园,我就跟你小姨特意赶来。棋园千万不能让给日本人,我在山上的人马已经快两千了。现在国人反满抗日已全面铺开,去年东北已经组建了东北抗日联军11个军,9个军均在黑龙江一带,我们山头很快也就被收编了。我至少能当个辽西抗日联军的军长。现在我已经五十八了,干不动了,但我的精气神还足。等日本人占咱棋园时,我就率山上的兄弟和他们一拼,然后你就跟我上山,我把大瓢把子的位置让给你。我和你小姨还有唯粮给你当后盾,乱世出英雄啊。”
  小乌米瞪了袁晨阳一眼,说道:“又喝多了,忘了到山下干啥。”然后对如糠说,“我在山上给你们备了一百多条枪,明天晚上给你们送来。”
  如糠直说这样会更吃亏。无奈,袁晨阳和小乌米又叮嘱了如糠和唯粮一番,天快亮时,便回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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