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乱世迷情
作者:管新生
这是一份在打字机上打出来的英文外交短函,大意是说鲍尔曼是世界著名富商海格•鲍尔曼的儿子,海格•鲍尔曼在一次与犹太商人卡贝•帕格尔做买卖时不幸破产自杀。现在海格•鲍尔曼的儿子已掌握充分证据证明卡贝•帕格尔当初与其父做买卖时有欺诈行为,故他准备走遍世界各地追寻销声匿迹的帕格尔(卡贝•帕格尔已去世,此系他的儿子),望有关各国各地区的行政当局给予支持云云。
在短函的尾部,盖有“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行政当局的钢印,后面还有一个花里胡哨的亲笔签名。
平田大佐抬起头来,第一次向鲍尔曼露出了笑容:“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你这近乎天方夜谭的故事里,一定还会牵涉到一笔数目可观的财产吧?”
鲍尔曼已经完全不敢小觑面前的这个半老头儿了,他居然不需要借助翻译就能直接看懂英文短函,并且思维又是这般敏捷,当下不禁钦佩地点了点头:“是的,它牵涉到150万美元的财产。”
“啊?”从不轻易在外人面前流露自己感情色彩的平田一郎也不禁吃了一惊,但他很快便平静下来了,将那纸英文短函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问道:“你要追踪的那位帕格尔在上海吗?”
鲍尔曼以一个眼神作了肯定的回答。
“从你持有的这份文件来看,恐怕你要打扰不少国家的地方行政长官吧?”平田大佐缓缓地举起了那份短函。
鲍尔曼绝对不笨,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图:“当然,我一般都会付给他们程度相等的报酬的,而且我还可以附加一个优惠条件——在谁的地盘上追捕到了帕格尔,并且追回了150万美元的财产,我愿意和他的部门或者个人平均分享这笔财富!”
平田一郎默默地闭了一下眼睛,这笔财富的光芒实在过于耀眼了。
桌子上的电话铃冷不丁地尖叫了起来。
平田一郎饶有意味地看了鲍尔曼一眼,拎起了听筒。在一阵叽里呱啦的日语会话之后,他放下了话筒:“鲍尔曼先生,现在你自由了。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鲍尔曼呆住了,他那一脸茫然无措的神色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暴露无遗:“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已经得到了可靠的情报,证实了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全都是真实的,”平田一郎缓缓地站起身,“现在,我就叫他们用车把你送到爱多亚路141号甲,你应该去那儿好好洗一个热水澡,把你这一路上的疲惫和辛劳统统洗掉,是不是这样,鲍尔曼先生?”
鲍尔曼已经慢慢地镇静下来了,他不得不承认日本人的情报工作确实是一流的。
他正在沉吟,冷不防平田大佐向他竖起了一根警告的手指:“有一点我想你是不会忘记的,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优惠条件’,我和我的宪兵队总部是十二分的感兴趣——同时,我还想提醒你的是,由于你追寻的是个犹太人,而我们大日本帝国对犹太人却并无太大的反感,起码目前是这样,这也就是犹太人能逃进上海这个避风港的前提。这中间的历史原因也许你不甚了解。其实早在1904年到1905年的日俄战争时,我们就有了很深的交往。在那场决定日本命运的战争中,一位美国的犹太人银行家雅各布•希夫对沙俄的反犹政策十分愤慨,倾其全力四方活动,贷出了一笔令人瞠目结舌的巨款来支援日本军队。日俄战争结束后,天皇陛下亲自授予雅各布•希夫一枚旭日勋章……所以,大日本帝国无意消灭强大而富有的犹太人,而是要充分利用他们的财富,为大日本帝国的‘大东亚共荣圈’服务——这也就是帝国政府制订的‘河豚计划’,你的,明白?”
平田一郎像一位博学的教授在侃侃而谈,说到这儿忽然停下了,并且微微眯细了眼睛看着鲍尔曼。
鲍尔曼自然懂得那个“明白”后面的全部含义,当下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和你的宪兵队总部将为此而付出的巨大代价……”
平田一郎将手向鲍尔曼伸了过来:“一俟那个犹太人帕格尔有了下落,我们会及时地通知你。”
鲍尔曼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摇着:“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成功!”
暖融融的太阳当头照着,驱走了一丝冬日的寒意。那像锋利的刀子一般直割人脸的西北风,在阳光下也逃遁得不见了影踪。
梅兰达和卡德里在逛街。他们逛的是被有些人称之为“小维也纳”、被有些日本人称之为“小东京”的虹口提篮桥地区。
两年来,被战火烧毁了的这一地区,由于犹太人的集聚,居然出现了奇迹般的变化:塘山路、熙华德路、汇山路、爱尔考克路和公平路等街道都重新修整好了,而舟山路则成了商业中心,马路两旁开设了许多商店和摆满了各种摊铺,显得异常热闹和繁荣。
游兴正浓,卡德里突然停下脚步,对梅兰达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买份报纸。”
原来他看到了人丛中的一个报童,顿时萌发了在报纸上登一个寻人启事的想法——昨夜他和一个叫做“帕格尔”的男子见过面,可又有谁知道这一位“帕格尔”是不是鲍尔曼寻觅的那一位“帕格尔”呢?孰真孰假,还得由鲍尔曼自个儿来鉴定。不过,鲍尔曼先生现在又在何处呢?还不如在报上登个启事寻他一回吧,看他那谈吐模样像是个极有教养的人,该不会不看报纸吧?
这么一想,卡德里便去买报纸了,以查找报馆的地址。
当他买好报纸挤出人丛时,不由呆住了:梅兰达不见了!
原来就在卡德里转身离去的一瞬间,有个人悄悄靠近了她:“你是梅兰达小姐吧?有一位朋友想见见你。”
梅兰达回过头去,却见是个戴着礼帽的中国汉子。他的帽檐拉得很低,仅仅露出了一双充满警惕的眼睛。看来,他一定在身后跟踪了许久,不然不会如此凑巧在卡德里离开的瞬间便凑了上来。
梅兰达只是朝他嫣然一笑,什么也没有回答。那汉子有点着急了,声音顿时变得急促起来:“我的那位朋友姓吴,他让我捎一句话给你: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梅兰达的嘴唇嚅动了一下,接口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那汉子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再也不说一句话,抽身朝前疾步走去。
梅兰达见暗号对上,看了一眼正在人丛中和报童谈着什么的卡德里,微微摇了摇头,向着那汉子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拐了一个弯,又拐了一个弯,那汉子蓦然回首道:“上车吧。”
梅兰达这才发觉有两辆黄包车正停在拐角处,黄包车车夫早已高高端坐在上。显然,这是两辆专门在此等候的车子。
梅兰达踌躇不前了,对方为什么要事先在这儿预备黄包车?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那汉子一瞥之下,已然明白她的心思,转身来到她身边,压低嗓音道:“吴先生昨天在去见你的路上,不幸遇上了76号特务机关的人,为了不连累你们,他没有去接头地点,而是领着76号的人到处转圈子,最后遭了枪击,好不容易才逃到了我的家中——现在愿不愿意去见他,那是你的事,你看着办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上了第一辆黄包车。梅兰达叹了一口气,她已别无选择。
两辆黄包车一前一后离开了。
远远地,似乎传来了卡德里那焦急的呼叫她的声音。她没有回头。
她不能也不敢回头。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永远无法拒绝乔森了,哪怕是一个委托,一个吩咐。
这是怎么一回事?梅兰达在心底暗自问着自己,可偏偏就是找不到答案。
这是一间临时搭建起来堆放杂物的小屋,又低又暗。屋外阳光明媚,可乍一进入此屋的梅兰达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抓紧一点时间,尽快离开这儿。”这是那戴礼帽汉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从屋外扣上了锁,径自离去了。
好一会儿,梅兰达的眼睛才渐渐适应了屋中的黑暗。她首先看见了一张又破又烂的床。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人粗重的呼吸声告诉了她他是一个男人。还有一种淡淡的、夹杂着一丝血腥气的来苏药水味儿。
“是你来了吗,梅兰达小姐?”床上的人费力地吐出了这几个字,接着是一声略带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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