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乱世迷情
作者:管新生
不知为什么,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乔森是个聪明人,他一定看出了我的矛盾心理,他突然什么也不说了,只是一把将我抱了起来,一下子便将我扛上了他的肩,大步奔上了海滩,直向停靠在海边的那艘橡皮小艇奔去!我大叫了起来,双脚乱蹬,双手使劲地擂着他的脊背:‘把我放下!我不走!’可是,无论我怎么蹬怎么喊怎么擂,他置若罔闻,还是一个劲儿地奔跑着!”
海风似乎已经停息,连粗犷的海浪的呼吸也消逝了,唯有梅兰达的话语在海面上跳荡:“我的嗓子喊得嘶哑了,我的双手也擂得酸痛了,可是这一切全都无济于事。我的眼泪突然下来了,放声大哭起来……”
“表弟”在默默地点头。
“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脚下一硬,站在了海滩上,原来乔森将我轻轻放了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梅兰达,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我流着泪,许久许久才果断地朝他摇了摇头。”
梅兰达的语调变得哀怨了,像呜咽着的小溪在淌动:“看到我摇头,乔森的脸色陡然一变,变得那么惨白那么灰暗,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他的那种眼神我今生今世也忘不了,那就像一头受了伤的猛兽,凄凉绝伦!最后,他轻轻地将一个吻送上了我的额头,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头……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当那潜水艇突然下沉,突然在海面上撕开了一道口子的时候,我才发觉,我的心也被撕裂了,整个大海就像我心中流出的血,在奔腾着呼啸着……”
像是在验证她的话,海面上霎时间一派红光闪动,似乎有点点血珠在迸溅。
太阳就要升腾了。
梅兰达似乎也被眼前的壮景给惊呆了,她默默地凝视着远方,脸上渐渐显出了一种刚毅的神色。
只是她的眼角还有泪。一颗大大的泪珠。一颗被太阳映得晶莹剔透的泪珠。
一缕昏暗的街灯有气无力地照亮了一圈圈的铁丝网。铁丝网后是两个木雕一般横着枪刺的日本兵。
这是犹太人隔离区。
一排排矮小破旧的弄堂房子。
没有犬吠,没有鸡鸣,一派死气沉沉。杂居在“犹太人隔离区”的犹太人和上海下层的劳苦大众,似乎均已小心翼翼地睡去。
突然,一阵恐怖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从弄堂口一直响进了弄堂深处。
接着,响起了沉重的擂门声,中间夹杂着叽里哇啦的日语吆喝声。
屋里的灯亮了,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国妇女,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啥人啦?有啥事体?”
但她仅问了这么一声,便不再言语了,因为她看清了门外站立着的是一群日本宪兵。
宪兵的身后转出了一位中国男子,他是这儿的保甲长:“王家姆妈,没有你的事,他们是来找住在你家三层阁楼上的那个犹太姑娘的,请你去把她叫下来吧。”
王家姆妈一面回过身去,一面犹在小声嘀咕:“蛮好的一个犹太姑娘,不晓得又犯了日本人的什么忌,深更半夜还要来吵人家!”
楼梯一阵乱响,一位犹太姑娘走了下来:“王家姆妈,我已经听到了他们是来找我的。”她的脸转向了门外,“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门外跨进了一位日本军官:“我是酒井大尉,你一定是梅兰达小姐吧?”
梅兰达的柳眉微微往上一挑,看了看酒井,然后点点头:“是的,我是梅兰达。”
“你有一位朋友,他非常想见见你。”
“谁?”
“卡德里先生。”
“对不起,我没有这样一位朋友。”
“梅兰达小姐,你好像说得不对吧——你不但认识卡德里先生,而且还和他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是不是?撒谎,大大的不好!”
“不,我不想见他!”
“这又是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想看见这个人!”
“遗憾,太遗憾了,我已经答应了卡德里先生,一定要带你去见他——你应该知道一个日本军官的诺言的分量。”
酒井大尉向前迈了一大步,几乎是面对面地站在了梅兰达面前。
第十五章 来生缘
卡德里旧梦难圆。
被酒井大尉专程请回来的梅兰达根本不想和他见面,即便见了面也闭口不言,任凭你说尽了好话千千万,她就是不搭理一句,仿佛在她的面前压根儿没你这个人似的。
甚至,连正眼也不瞧你一下。
卡德里失望了。
最后便是绝望。
偏偏在这个当口,从屋外闯进来一个人。胡子拉碴,头发蓬乱,衣衫不整,一脸憔悴。
梅兰达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依稀辨认出他便是当初领着酒井大尉一行人马来到“地中海咖啡酒吧”企图逮捕帕格尔的鲍尔曼。
今非昔比,昔时的翩翩公子竟然沦落成了今日的落泊样子!
鲍尔曼不但外貌大为改观,便是语言动作也是一派疯疯癫癫。他先是斜着眼睛朝卡德里上下打量,继之咧开大嘴笑了,那声音像哭一样难听:“哈,你是帕格尔!你瞒不了我,你有意把自己装扮成这个样子,你以为我就认不出你来了,是不是?不不不,你骗不了我,你哪怕是烧成灰我也认得!”
他冷不丁伸出双手,一把揪起了卡德里的衣领:“还我的债!快还给我150万美元!”
那龇牙咧嘴的模样,那咄咄逼人的神态,一时间竟把一旁站着的梅兰达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而那卡德里却依然一脸的满不在乎,也许是早已司空见惯。只见他十分友好地拍了拍鲍尔曼的肩膀,悄悄地凑近他的耳边低低地道:“你难道忘了酒井大尉告诉你的话吗——帕格尔已经死了。”
鲍尔曼的脸色顿时惨变,整个颜面如遭了电击一般地扭曲起来:“帕格尔死了?他死了?酒井大尉说的?他亲口告诉过我?”
他慢慢地松开了手,目光变得呆滞了,久久地久久地,他突然双手抱住头蹲了下去,如受了伤的狼一样嚎叫起来:“不!不!你们都在骗我!帕格尔没有死!!他根本不会死!”
他的哭叫声是那样的凄烈,那样的悲怆。
梅兰达顿时明白,鲍尔曼已经神志失常了。
可是谁也不曾料到,蹲在地上嘶声长号的鲍尔曼一下子跳了起来,双手卡住了卡德里的脖子,哈哈狂笑:“你骗不了我,你就是帕格尔!你就是那个欠债不还的帕格尔!我要扼死你!”
一点儿也没有防备的卡德里顿时被他扼得喘不过气来,脸红脖子粗地双眼发直双腿乱蹬,眼见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儿了。
就在这时,梅兰达急中生智,大叫了一声:“酒井大尉来看你了。”
这八个字产生了效应。鲍尔曼浑身一阵颤抖,松开手,竟然一跤跌坐在地上,并且号啕大哭起来:“酒井大尉,我错了,我知道自己错了呵……”
看着鲍尔曼那一副颓丧狼狈心智失常的模样,梅兰达陡然感到一阵恶心。
院子里的日本兵许是受到了惊动,闯进来如狼似虎的两个人,一见屋子里的情景,不由分说地上前拖起鲍尔曼便走。
“我不敢了,酒井大尉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声音终于渐去渐远,最后听不见了。
恢复了常态的卡德里慢慢地朝梅兰达走过来,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谢谢你梅兰达,谢谢你救了我。”
梅兰达却什么也没有说,回过身慢慢地走出了屋子——这屋子是“优待室”,它属于卡德里。
大院里,梅兰达抬起头来,望了望四个角上的岗亭,又望了望墙上高高架设着的铁丝网,唇边渐渐浮上了一丝苦笑:这与世隔绝的巴掌大的天地,便是自己今后度日如年的地方了。
漫长而又艰苦的集中营生活开始了……
从床到门三步,从门到窗三步,从窗到床也是三步。这就是梅兰达的囚室。
她的一日三餐除了水煮莴苣,还有少量的汤和饭。
自然,她完全可以改变自己的窘况。只要她点一点头,便能搬到卡德里的那间“优待室”去,那儿有足够的空间和丰富的营养品——这是酒井大尉对一只听话的狗的恩赐。
可梅兰达紧咬着牙关度日子。
太阳每天从门的那一边升起,又从窗的那一边坠落。在囚禁的日子里,连窗外一只小鸟自由飞翔的影子也能激起她一阵向往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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