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乱世迷情

作者:管新生




  只是心里有一片苦涩在悄悄蹂躏着。
  梅兰达忽然举起手臂向前一指,“乔森,你看。”
  乔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觉默然点头。几处农舍,几处炊烟。远远地,还隐隐约约传来了声声鸭噪鸡鸣。一幅农家黄昏图。
  梅兰达在赞叹:“这样的景致这样的情调,引得多少画师心醉啊!”
  乔森淡然一笑。
  梅兰达的话语陡然一变:“你将我约到这里,到底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和我谈?”
  乔森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我在上海的工作已经结束,很快,他们就将从海上把我接走……”
  “那……”
  “所以我特地邀你来这儿散步,最后欣赏这诗情画意……”
  梅兰达不语,心底却掀起了千尺大潮。
  乔森要走了。她陡然感到了一种离情别意,一种强烈的失落,一种刻骨的相思。
  悲哀渐渐迷离了她的双眼,眼前的小桥流水人家全都蒙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雨帘。
  乔森偷偷一笑。
  不料这一闪即逝的笑意被梅兰达捕捉到了:“好哇乔森,我在为我们的离别痛惜不已,而你竟然还有心思在一旁偷偷发笑,你这个人未免太无情无义了……”
  乔森摊开双手,做了一个很夸张的耸肩动作:“你说什么?谁说我们要离别?”
  梅兰达一头雾水:“你不是说有人即将把你从海上接走……”
  “我是说要撤离上海,但并没有说我们就一定要分开呀……”
  “什么?!”梅兰达几乎不敢相信似的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可以与你一起走?”
  乔森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只要你同意,海上的潜艇将会把我们一起接走。”
  梅兰达蓦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是的,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离她而去的幸福竟然重又降临到她的身边!
  她几乎要扑进乔森的怀里,把自己的心情与他分享。但是,她听到乔森平静地又开口了:“卡德里的事我已知道,我已经不再是多余的第三者了,所以现在我可以为你安排一切了——梅兰达,我们一起离开上海,投入自由女神的怀抱,一俟战争结束,我们就举行婚礼!你,大概不会不愿意吧?”
  不知为什么,梅兰达恍如被一道闪电击中了,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浑身居然微微颤抖起来。
  卡德里!这个人妖之母的儿子!他让梅兰达在一瞬间又记起了几多往事几多苦痛几多羞耻……
  乔森被梅兰达的神情给吓坏了,慌忙一把将她抱住了:“你这是怎么了,梅兰达?”
  良久,梅兰达才渐渐平静下来:“谢谢你乔森,现在我已经好多了。”
  连她从乔森怀抱里挣脱的动作也是那么平静:“乔森,我想,我不能听从你的安排。”
  “为什么?!”乔森呆住了。
  “因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犹太同胞被囚在日本人的牢笼中在死亡线上挣扎,而我自己却独个儿和你一走了之!不,不行,这样的安排将会让我的心永远得不到安宁——他们,终究是被卡德里出卖的啊!”梅兰达的声音不再平静,而有了忏悔般的沉痛。
  乔森哑然。他完全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乔森,你能带走他们吗?”梅兰达一双充满了苦痛的大眼睛向他转了过来,“我去向姜泰山、‘表弟’他们请求,并且和伊尔贡人员联络,设法从集中营里把他们营救出来,然后送到海边,由你们的人接走,行吗?”
  乔森没有料到梅兰达会有这样的请求,一时沉吟不语。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不能临阵脱逃,扔下自己的同胞啊!”
  乔森终于点了点头:“这样吧,我还得去请示一下。很可能我们得改变原定的计划,潜艇不行,得改用炮舰——当然,我说的是这一行动计划被批准以后。”
  “乔森,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梅兰达动情地说。
  “但是,”乔森向她竖起了一根手指,“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梅兰达一愣,旋即释然地笑了,“可以,别说一个条件,即便是十个条件我都可以答应。请说吧。”
  乔森正色道:“你必须一起走!”
  梅兰达笑了,笑得一脸灿烂:“当然!”
  乔森也笑了:“那么,现在你就不能先预支一点什么给我吗?”
  “预支什么呢?”梅兰达明知故问。
  “马马虎虎,就先预支一个吻吧。”
  梅兰达的脸有些红了,红得真好看!
  冷不丁,她一头扑进了乔森的怀里。两颗心,合着一个节拍跳动。
  西边的天上,夕阳正辉煌,颇为壮观地舞着一匹巨大的红绸布,染得一河胭脂红。
  河水中,倒映着一幅滚烫的桥上剪影……
  
   第十三章 虎口脱险
  
  天上有雨。
  雨是牛毛细雨,携着暮霭一同悄悄降临。片刻之间,这马路这树木这屋顶,全都是湿漉漉的了。
  天潼路。一幢绝对不起眼的大院。门口没有招牌,只有朱红大门上熠熠生辉的大铜环似乎能够印证昔时的显赫。知道这儿是日军宪兵部秘密关押所的人不多。
  一进院子大门,方能感觉到这儿森严壁垒。离门三五步,是一间岗亭式的小屋,岗亭外站立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
  行不上七八步,有一道足有两人高的铁栅栏平地而起,遮断长天。铁栅栏后是一长溜走廊,走廊两边各有三五间屋子,那是办公室和值班室。再后面,才是关押犯人的场所。
  这儿通常守卫的兵力是一个班,全都是宪兵部特高课的人马。
  今晚当值的长官是黑七。
  黑七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原来他这儿来了一位贵客——平田大佐的翻译官杨七郎。
  黑七和杨七郎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两个人各事其主各司其职,是以素无瓜葛。
  但是黑七耳闻目睹杨七郎的轶闻趣事多多,深知杨七郎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姑且不论他与平田大佐的私交如胶似漆,便是江湖上三教九流也与他十分投缘,据说上海滩上某青帮大亨竟是他拜把子换帖子的兄弟。这杨七郎行事为人自是十分狠毒,笑里藏刀袖中笼箭几乎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更可怕的是他常常受了平田大佐的嘱托东晃西游,或暗中报告,或明里敲诈,委实是个人见人怕的家伙。
  所以,杨七郎今晚逛到了黑七这儿,黑七又如何能不好好款待他一番?
  酒过三巡。杨七郎忽然将头凑到黑七的面前,有些神秘兮兮地低声道:“黑七君,最近你有没有听到关于我的什么闲言碎语?”
  黑七微微一惊:“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他否认得太快,杨七郎疑窦顿起:“没有?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黑七君,难道你不愿意和我交个朋友,推心置腹地交谈一番?”
  黑七端起酒杯,浅浅地呷了一口:“杨翻译官,我可不能无中生有啊!”
  杨七郎仔细地看了看他,不觉徐叹一声:“你不肯说实话,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黑七君,我今晚上你这儿来,可是诚心诚意地想和你交朋友的啊!”
  黑七苦笑:“杨翻译官,能够和你交朋友当是一大幸事,可是……”
  杨七郎朝他摆了摆手,显然是不要听他下面的话了,径自举杯,一口饮干了一杯酒。
  黑七举瓶为他斟酒,心中忽然一动。俗话说,“锣鼓听音,听话听声”,莫非这杨七郎是听到了一些什么,方才有备而来?那么,他究竟听到了一些什么对他大不利的闲言碎语了呢?
  黑七不知不觉便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杨七郎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说出来,黑七君可得为我严守秘密。”
  黑七点了点头。
  “有人说,我就是那个神出鬼没的‘表弟’!”杨七郎低声道。
  “表弟?什么表弟?”黑七一脸愕然。
  杨七郎定定地看住了他:“看来你对‘表弟’的事果真是一无所知啊!”
  黑七的心里隐约有了些不妙的感觉:“杨翻译官,你方才所说的那个神出鬼没的‘表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七郎陡然恨声道:“这个‘表弟’,是专门和日本人作对的抗日分子!”
  黑七一惊,旋即朗声大笑。
  这一回轮到杨七郎吃惊了:“你笑什么?”
  黑七举起了酒杯:“真该为此浮一大白!居然有人将杨翻译官和那个莫名其妙的‘表弟’相提并论,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来,我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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