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遗忘之吻 红色动物馆
作者:[德国]博托 . 斯特劳斯
——以前大家共用一个打扫卫生的,如今各人用各人的。不会有一点尘土和气味从一家被带到另一家。
——谁?
(合声):我们所有在黑暗中坐在这里的人。
——谁?
——小工厂主的女儿们,她们不得不和爸爸生意上的朋友出去玩,手臂被难闻的吻盖满……
丽卡达:可是,路卡斯到现在还是这样,每隔三年给我来一次电话,无论如何要来看我,每次都在他正要出门、正要度假之前,回来后一定要来看我,绝对要来的。接下来的三年里我听不到他一点儿消息。到时候,他又来这一套。他这么做,说不定只为了确定我们大家都还在,确定他的声音还能到达我这里。我绝对不是唯一的被找对象,因为,他想在被忘记之前让人家想起他。
杰尔克先生:路卡斯……是谁来着?
丽卡达:路卡斯,最多是个唉声叹气的人,他来自黑暗的角落,是窗帘背后的高声悲叹!从床上发出。没有什么戏剧性,小小的点,抹去的光,从百页窗透进来的斑马光线。
(3):家里的男人最多就像易卜生老戏剧里的一个配角……恩梭尔画中群众的一个面具,他有时候失眠,在房间里来回乱走,到办公室去,封好十几个信封,寄出十几封求职信。
路卡斯:几年前她就想摆脱我们大家,最好送我们入地狱。我还记得,我经常得开车把喝得烂醉的她送回家。现在我还听得见她在俱乐部的大厅里乱发脾气大喊大叫的声音。
丽卡达:说曹操曹操就到,刚说到他,他就来插话了。
路卡斯:我想知道,那里面写了些什么,她说着,接着就打碎商店橱窗,橱窗里摆了一本打开的书。我想知道人家在那里面做什么,她说着,接着就破门而入,里面的人正在唱歌。我想知道隐藏在背后的意思,她说着,接着就追根究底问起随便什么人说的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那不是什么求知欲望,那是强制行为,是冲动,是畸形。这个女人像只牡羊,她把面纱拉破,把封印弄开,把墙壁推倒,把坟墓挖开。
杰尔克先生:这个人身上有一些东西,能够使我时不时忘了她是谁。我走在她身边时、她在我周围时、我们在一起时,我忽然不认识她了。一个吻,她就重又变成陌生人。
——谁?
(合声):我们所有在黑暗中坐在这里的人。
——于是她最终成为孤家寡人,孤单地跨过门坎,走进敞开着的家门,她拉紧拖到踝骨的黑礼服,拉到大腿处,裙边沙沙作响,为了把门坎上的灰尘扬起,她来回挥动裙摆,像跳大腿舞的女人。她,成了门洞里的影子。
——一个人关在家里,发臭的垃圾一直堆到屋顶,一摞摞的旧报纸,捆在一起的包装材料,果皮和罐头盒堆压在一起,只剩一条小路穿过垃圾堆,为了通向窗口,窗子已经被大件废品穿破,糊着一张灰蒙蒙的透明纸,她只能像有白内障的人模模糊糊看外面的世界,虽然她总是根据光的方向每小时换个角落,直到太阳下山,夜幕降临到家里的垃圾堆……用过的东西筑起的壁垒——抵挡谁?抵挡血液循环本身,抵挡新陈代谢本身,腐朽的臭味抵挡空气中闻不到的毒气,抵挡人体发出的汗气。
第十三幕 小房间的椅子
关闭着门的房间,里面放着一把大的靠背椅,椅背上挂着一个老式的鳄鱼皮手提包。有狭窄的过道通向旁边的房间。
丽卡达:在旁边的房间里。您等等!……我搬张椅子……您该坐坐,您在我家应该坐得舒服。
她出现在舞台上,想把大椅子从过道推进旁边的房间。
现在回去!过那个窄门回去。您不要客气——现在还不那么舒服。我马上就过来了,我能搬动的。一张老椅子,还是世纪初的好货色,可惜不能折叠,竖起来!走!家里还没有完全布置好……这椅子过不了这门,可它怎么进这房间的呢?除非墙壁还没有砌好它就在里面了。您可以坐下了,如果您愿意斜斜歪歪在门坎上的椅子上坐……把椅子拉起、放倒、转过来、斜放、锯角!怎么样都不行,从上面不行,从下面也不行,直的不行,横的也不行,从中间不行,从旁边也不行,朝下不行,朝上也不行……房间不让椅子出去。是的,是它的椅子,这是小房间的椅子。看来它是在这儿成为椅子的,在这儿做好木工活,铺上垫子,组装起来的,它是在这几片墙里生产出来的,小椅子的房间。我所做的只不过是想借用可爱的套话把这可恶的大块头推过那个该死的狭窄的门。挤过去、塞过去、拉过去、骗过去、让它倒霉!
第十四幕 电影
第一幕的延续。
(FM6):我们就这样开始议论这部电影,像我们通常议论别的电影一样,那些我们一周复一周一起看的电影。我原以为在这部电影之后不可能这样,看过这部电影后像议论其他电影一样议论它,简直使人受不了。
(3):这不算一种见解。
(FM6):不,这不算一种见解,你说得对。
他走到舞台最前边。他说着话,但更多是自言自语而不是对观众说。
我知道,我不存在。
(3):拉着他的肩膀,把他转回舞台中。如果我让您觉得受到侮辱,您也不必马上走开嘛。我们算是好运气,能够经受得了。
(E):他到底说了什么?他说:每个人——
(4):那是布迪说的。在电影里面。或者是伯里说的。
(C):他叫伯里尔,那个给安东尼做衬衫的老裁缝。他没有说“每个人”,而是说:“生命只不过是一场骤雨,人们应该安静地等待它过去。”
(FM6):您要把我引到哪儿去?请您带我走出我的困惑吧!
他们站住。所有人都站着作沉思状。
(3):要我把您从困惑中带出来?要我把您从困惑中带出来?从没听过这么让人不痛快,这么随意,这么践踏人的话。您成为男人难道是为了忘记女人对您意味着什么吗?女人对您意味着困惑,困惑,再困惑,困惑到底。
丽卡达:杰尔克先生,我们相互失去对方,我们消融在十一个相似的人中间。
杰尔克先生: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丽卡达:不——
(4):继续说话。我保留着从前的一切。我不再属于你。
杰尔克先生:纠正她的话。“我不再是你的人了。”
安卡特琳(2):我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该对他说,真好,曾经有过我们。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我不想说了。我也觉出来了,到了末了,我和他之间缺少某种东西,缺少那么点自发性。最后他该向我靠近一步的,如果那样,那就没问题了,绝对没问题。
(C):不要那样站在那里。
丽卡达:我并不站在那里。
杰尔克先生:我知道。
(C):像她那样子站着,我不会要她。
(5):从你口里吐出的是恶意,是反感。
杰尔克先生:关于塞加提我还想说——
(3):我觉得这里面地方太窄了……我快闷死了。
(C):娜塔丽从上面下来, 被吞食儿童的、狼吞虎咽的时光之像照得头晕目眩。她笔直地冷漠地站在楼梯口,那么高大、那么放纵的一个女人。错误堆成的塔,还有倾心对人却得不到回报和满足。满口疯狂的诅咒。
(4):时间吞吃东西。我不再吃,我把从前的一切都吞下了……顺便提一句……我顺便说说……勒那是个性放纵的地方,特本是与眼睛有关的地方,是错看和偷看的地方。
(E):我想起和一个个儿很高的女同事一起度过的夜晚,她叫娜塔丽,在我征服她之前我曾长期对她十分倾心。那时我觉得自己像个将军,征服了对方的女王……可是,当我们所里决定是否长期留用我的时候,她和大多数人一样,投了反对票,只不过第一个举手的不是她,这还可算是个女王的问候,有群龙之首的气度,表现出不屈服,不被亲吻收买的毁人的乐趣——然而,她的手只是半举起,并且是等到明显的多数反对票出现时才举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