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遗忘之吻 红色动物馆
作者:[德国]博托 . 斯特劳斯
(D)退场。
丽卡达:我想,她是个年轻女孩,心里充满压制不了的怨恨,她气疯了,平静不下来。她羞愧难当。她说,世界上有堕落腐朽,它有面孔,谁都看得见它。世上有邪恶,你就是邪恶,杰尔克先生。
杰尔克先生:事情还没完全过去,丽卡达。这只是一次极端仔细的验证。再怎么样我们也得好好相处。
丽卡达:为什么?
杰尔克先生:问得太晚了。
他们坐下。杰尔克先生手上拿着一卷绘图,敲着自己的膝盖。丽卡达用吸管吸盒装牛奶,喝完了把奶盒扔进垃圾桶,垃圾桶已经装满空的奶盒。
丽卡达:我可能没听对。我听到的大概是别的什么东西。我觉得,事情听起来不像是本来应该是的样子。您不是把调子弹错了,杰尔克先生,您好像把音乐本身忘记了,好像您不知道您弹的是什么。有没有可能您根本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就这样信口开河说开了?您是不是丢掉什么东西了?
杰尔克先生:这是审讯吗?
丽卡达:不,不是审讯。我在问您问题。您这辈子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人像我这样认真对待你?事实上您不配我对您提问题。我尽力而为,我努力做好。我问您,您在做什么?
杰尔克先生:您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那么傲慢无理,自以为是。您根本不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答案。
丽卡达:我所做的是想让您不要把您对别人说过几十次的话拿来对我说。
杰尔克先生:我的哲学是——
丽卡达:哲学?哪种哲学?哪个流派?哪个大师?
杰尔克先生:您打断我的话,这样的谈话很不像样。
丽卡达: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像样的谈话。我在您身上搜索就如同在理发店翻看画报,您给我留下的印象少之又少,您以为您做过点什么事情,那您就大错特错了!您坚持错误坚持了多久啊!一个人怎么能够如此坚决地错下去? 您总得有时觉察到吧:说话的那人不是我……有些事情我把握不住,有些事情不对了……这是我们做事时觉察得到的。我从没见过这样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的人。您干什么呀,老是拨弄着您的右手?她学他的样子:他攥住手腕晃来晃去,好像要在空中扫出什么东西。
杰尔克先生:手把符号给予世界。关于这方面我已经研究很久了。手能造型、手会理解、手发出命令。自从手在工作的时候不再理解自己在做什么,符号就变得越来越脆弱了。
丽卡达:手本身什么也理解不了。
杰尔克先生:您不想了解关键性的一点。这是手——
丽卡达:如果您是音乐家,钢琴家,那么就要用手工作。一百年来没有改变。
杰尔克先生:这个以后再谈。
丽卡达:我只是说说而已。
杰尔克先生:这是手——
丽卡达:关我什么事!您老把手晃来晃去,让我觉得讨厌。
杰尔克先生:我绝没有——
丽卡达:您就是。
杰尔克先生:您不让我把话说完。
丽卡达:这话现在我听了一百次了。我会插话直到即使这样您也能够令我信服为止。您得好好组织您的思路,让它在人家插话的时候也还能够站住脚。这是对您的思路的考验,一种仔细的验证。如果您在恋爱的那一刻所思所想还同原先一样,而且还自以为这样太棒了,我恋爱,我还要紧紧抓住老的想法,不管发生什么事。如果您这么想,那就太卑鄙、太糟糕、太可恶了。
杰尔克先生:您用这么狭窄的眼光看待我,看不出我这人重要的地方,这我一点也不奇怪。我跟您说吧:手 —— 我用手所做的是到现在为止您能够觉察到的我的最好的方面。
丽卡达:觉得事情可恶的不止我一个人。
杰尔克先生:您何时何地都不止一个人。您一向就是中庸意见的理想代表。您集多数人于一身!
丽卡达:啊,大师,您的低调上哪儿去了?
杰尔克先生:我简直不知道拿您怎么办才好。说实话,我对您本有更多的期待。
丽卡达:什么意思?这说的是什么话?是什么?天啊,还有什么?
她拉着他的手,站起来。
丽卡达:现在只不过是我们后面换了布景:一堆堆烧着的火和冰冷的墙,垃圾山,妓女和造反派,新的速度,新的疾病,崩溃的富人,花园,夜晚,还有真正的图像的洪流……而我们两人还走在一起,我们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们这一对,一个四脚动物。作为人的四脚动物是地球上最最先进的生物。
第四幕 黑钱
丽卡达和杰尔克先生面对面站在那儿。
杰尔克先生:11点零3分到达苏黎世。11点27分在林马特码头上电车。
你把钱带在身上,准确说,放在哪里?
丽卡达:放在胸前的小挂包里。
杰尔克先生:11点27分?
丽卡达:我还经过一家珠宝店。11点27分的时候,一秒都不差,我在想着,为什么杰尔克先生不把钱换成珍贵的珠宝?那个人,大约40岁,长相很好,皮肤比较黑,南美人——
杰尔克先生:你们说话了?都说了些什么?
丽卡达:我说:到国会山影院怎么走?
杰尔克先生:国会山影院?你该直接去莫里特银行的。
丽卡达:去过银行之后我还有一小时的时间,可以看电影,我想先知道演的是什么片子。
杰尔克先生:当你想着电影院时,钱放在哪儿?
丽卡达:钱,钱一直和我在一起,就在我胸前。就挂在——差不多这儿。那个陌生人说,国会山影院,我不认识。说话带口音。
杰尔克先生:你呢?
丽卡达:没说什么。或许说了“谢谢”,或许也没说。
杰尔克先生:你们一起下电车的吗?
丽卡达:下车?我们没有——我下车,说不定他也下车,我没有看见他。
杰尔克先生:12 点零8分你还没有到达银行。我给里本兹希勒打了电话。
丽卡达:12 点零8分,加上半分钟。我没再见到那个革命者。
杰尔克先生:革命者?什么人?
丽卡达:他,智利人,专制统治下长期蹲过监狱。
杰尔克先生:长时间谈话。小偷冲着你挂在胸前的小包来着。
丽卡达:他没偷。猜想是另一个在我后面的智利人偷的。
杰尔克先生:不是那个革命者?
丽卡达:我没看见他。
杰尔克先生:前面那个智利人的目光盯你盯得太紧了?
丽卡达:不一定。我故意朝旁边看。我不喜欢对着人家看。
杰尔克先生:大家都知道,每当有人遇到你,都会以为你因为另一个人正在沉思。
丽卡达:本来就是这样。
杰尔克先生:因为谁?
丽卡达:你,还有你让我带去苏黎世的黑钱。
杰尔克先生:你在巴塞尔有个吸毒的朋友。你和他12点34分在国会山影院见面。银行,里本兹希勒这时候正在午休。
丽卡达:后面的那个智利人,我很不愿意随便说……是不是真有一个呢?……从后面贴近我,挤上来摸我。我前面的那个智利人在我面前一下子伸手把他打回去。虽然很困惑很乱,然而习惯男人袭击的我突然夹在两个扭打的智利人之间。这时候,我猜他们根本不知道智利在哪儿,因为他们实际上是菲律宾贫民窟出来的人,我弄错了!他们围着我打来打去,胳肢窝的汗味熏着我,他们打得越来越厉害,可是我知道,他们是假装的——后面的人一面用左手弄断我挂包的带子,一面用右手假装打架。形容这些细节,实在是很不合适。我要把后来的细节和最后的情况略掉,我只告诉你:最终钱被抢了,智利人,菲律宾人,不管谁,反正两个人商量好了来夹攻我,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杰尔克先生:两万五千马克就这样在大街上被抢走……
丽卡达:两万四千七百三十八马克二十二分尼。那张记着钱数的单子我会带回来的,那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杰尔克先生:两万五千马克。我的第一批黑钱。令我心动、令我依恋的黑钱。长期以来我所赚的钱当中,这是我最喜欢的。你以前在巴塞尔有个吸毒的朋友。你到底是不是直接到苏黎世的,11点零3分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