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遗忘之吻 红色动物馆
作者：［德国］博托 ． 斯特劳斯
整体笼罩在色彩中，朦胧的红蓝色。人物、房间和东西同一色调。
——是这样的：我们可以这么说……此时此地……新的一章开始了，对我们说来，是电影史上新的一章。
——这是我们的影片。塞加提是我们中的一员。我们本该制作出这样一部影片的！如果我们有这样的念头就好了！如果我们有足够的精力去制作……
——那种忧郁和韧性，那种义无反顾的精神，那种寂寞！
——这种对新事物的感觉，像闪电、像奇迹向我们当头打来！
——可以这么说：一个地方——一个地方！从虚无之地的脏水中升起。
——还从来不曾有过一件艺术品把我引入如此跃跃欲试的情绪中。
——突然你又听到了现代的号角声，听到美的合唱声……
——是的-是的-是的。丽卡达，这你一定同意，我们这心脏肥胖的贫困时代总得有结束的时候——而且是暴力式的结束！人们越来越神经兮兮地喘息着想多呼吸点空气，越来越无目的地横冲直闯：就是因为没有新的东西出现！
——天上的彗星碎裂了，宙斯的腰带喷发出像地球一样大的火团！星象家满怀敬畏，脸色苍白。他们说：“我们做了科学家，就为了这一天，为了能够经历这个景观。”而我得说：我们一直坚持到千禧年底，我们成为当代人，就是为了能够看这样一部影片！
——从《沉默》那部影片开始，从我们幼年时代到现在，我们看过几百部影片……而现在出来这么一部，它说出了一切，包含了一切，说出了那些我们看了千百部影片后经常梦想着、经常谈论着的东西，包含了我们衷心渴望看到的一切，这影片里的图像简直就是古代圆柱顶的雕刻，像梦……
——那些面孔！
——我们一生都在朝着他们那个方向生活……
——在《巴里林敦》之后。
——在《去年在马利安巴徳》之后。
——在《夜》之后。
——在《罗生门》之后。
等等等等。
评论一部真正的艺术作品对谁都不容易。当它的效果如此占据人心，使得十一个人不得不挤在一间破旧的房间里，没有说出稍微接近于它的话、没有给出一个稍微接近它的概念就不离开时，那么不多久，这种兴奋就会变得容易激怒人，使人不再愿意聊天、享受、心醉。众人中有一部分在破烂的中国地毯上来回走着，偶尔有个人重重地坐上椅子或沙发，好像他终于理解了，而在同一时刻又放弃了这理解。 也有人伸出双手支着一个旧五斗柜，好像他得把一块大石头从他脑海里推掉。又有一些人把手深深插在裤兜里，站在靠街的两个窗子旁。他们需要街上的车辆和行人、需要一些动态的东西启发灵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双腿修长穿着高跟鞋的女子（4），似乎还一直沉浸在谈话中不能自拔，她穿过狭窄的房间抓起电话，好像有急事得打电话。这时，其他人更加激动了，他们更大声地说出已经想到的概念，对长腿女郎的抗议情绪越来越膨胀。大家异口同声喊出类似“你敢”之类的话来警告她。每次她都没有拨号就放下话筒，回到自己座位上，说出一些很有点道理的话，说话的样子很轻松，别人也就跟着杂乱地说起话来了。
——有这样的时刻，我会说：够了。是够了。
——从现在开始，电影史将会对电影重新产生信心。
——意大利人，一个意大利人！正好是个意大利导演 ——一个镇静的人，一个天主教徒，一个感性的人。
——我很遗憾，犹如突然一下子掉进一种境况中，必须放弃我个性的基本气质。我很遗憾，虚无主义的遗产本该通过自己的生活经历而加强，并继续下去的。
——只有伟大的艺术家，只有塞加提，能够把我们从这令人窒息的狭隘中领出来，为我们指出一条新的道路——而不会有陷入粗劣肉麻的幻想的危险……
——有一些东西成为过去了，这我每天每时每刻都能够看见、听见、闻到，有些论据已经消磨光了，眼光是昨天的。人们不再这样说话了。说话有内容的人不再这样说话了。
——突然间，这新调子闪电般出现了。
——这力量！
——一切重新敞开。宽广的世界。真好。我觉得多少年来一直生活在一个贮藏室里。现在我又能够动、能够跳舞、能够享受庄严和喜乐。
——这影片就是一扇突然打开的窗子。
——我们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
——想想那个小男孩，一个人安静地在马路上玩，在下班时刻拥挤的马路上。走走停停……
——那个参与交通的小男孩。小鸟从他裤管里飞出来！
——一个穿着白袍，头上包着黑头巾的老妇人，那头巾从后背一直拖到地上。一个人步履艰难慢慢地走在街上。在她后面交通整个堵塞了，可是没有人敢摁喇叭，整个车队顺从着静静地跟在这最后一人的后面慢慢开着，当她转过头时，我们见到的是布满皱纹的脸。
——想想那对老是吵架的情人，那对在汽车之间时走时停的情人，他们互打耳光。
——当我看着这影片时，我就想：我活着，我真是活着。天啊，我活着！此刻，我不在看电影，回到这阴沉的红色容器。 这好像不是我的生命，这儿好像是动物馆。
杰尔克先生：那是—— 那是——
丽卡达：你要如何形容它？那到底是什么？
杰尔克先生：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语言。那是伦勃朗画中之光。
丽卡达：再确切些！再确切些告诉我！
杰尔克先生：就是那种确定性，世上有善有恶——可是它们就像日夜，在某些时候无声地互相流入对方！……那光。影片中的人物看起来色调相同，很难分辨。
丽卡达：多好啊， 你说得多好啊。看着我。
（FM6）：而我以为……我以为：我脚下的土地裂开了！
杰尔克先生：我正挣扎着寻找意识，而你却要我对着你的眼睛注视你？
（5）：对D。您，陌生人，还有我。人家把我们两个关在这狭窄的生命里，关在这动物馆里，为了在阳光下对我们作某种研究。
丽卡达：你只要看着我一次。
（5）：没有一个步骤、没有一次谎言、没有一滴眼泪、没有任何安慰、没有一次狂喜、没有一次呼吸不是在阳光下从远处从别处去评价的，没有不是为认识更远的目标服务的。
（2）：尼娜在影片中怎么说的：我该寻找我不认识的父亲吗？我不该寻找他吗？
（5）：我们在阳光下的地位就是试验品，这你也看出来了，我不认识的人。
（2）：尼娜说，生命即将过去，而我还没有回答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问题。可是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呢？圣保罗一个光头生意人。最多不过如此。
（3）：你知道，一切都由那句可怜的话开始，而悲惨的爱情故事一般总是以它结束的：“再给我一次机会。”这句话启动了一个世界上最让人费解的爱情故事。安东尼真的给了可怜的尼娜一次机会。
（C）：他有时看起来就像个真的穿过针孔的富人。
（E）：真的再一次……
（D）：我们看到的是：爱情故事在爱情之后开始。
（5）：但那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啊！
舞台忽然变暗。
第二幕 吻
一面墙，有门，靠墙摆了一排椅子，像户籍登记处的接待室。可以一张张撕下的一卷纸条和叫号牌。有一两个人进出。五个男女坐在椅子上。
丽卡达穿着运动服进来。坐到第一个人旁边，这人是杰尔克先生。
丽卡达：我能在这儿唱歌吗？ 我打赌输了，得在陌生人面前唱歌。
杰尔克先生：可以，您唱吧。我不唱。
丽卡达：会很难听的。我还要做点动作。我得先在这儿活动活动。打扰您吗？
杰尔克先生：不知道您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