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大鱼、火焰和探油仪

作者:刘玉栋

的人生将滑向另外一个轨道。这是宿命,就像几年前那个地质队汽车被烧毁的夜晚。她在不经意间发现哥哥和九果的秘密一样,她无法阻止,也无法澄清,她只有把这样的秘密压在个人心底……
  在柳树和茂密的洋槐遮掩下,有一间残破的红砖小屋。这是河务局在六十年代修建的,如今早已废弃不用,成为捕鱼的人遮风避雨的地方。元红从小就知道河边隔不远就有这么一间小房子,在树影下,挺神秘的,但她从来没有靠近过。现在,小房子就在自己眼前,她忍不住走过去,伸头朝里面看了看,她发现里面挺干净的,显然是被经常打扫,有一张破草苫子铺在地上,旁边是一个大木盆,有几条草鱼和鲤鱼正在不多的水里张着大口喘气。元红回过头,有些顽皮地伸伸舌头。她瞅了瞅九果,却发现九果皱着眉头。
  这时候,九果突然说道:
  “元红,其实我挺恨你爹的。”
  元红一下子愣住了,神情也变得紧张。
  “他奸诈狡猾;我也恨你哥,他忘恩负义。反正我恨你们全家。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恨你们。”
  “九果哥,天不早了,鱼我不要了,我先走了。”说着,元红扭身想跑。
  “站住!”九果大喊一声,元红立刻站在那里,她怯怯地扭过头来,在暮色中,脸涨得通红。
  “你听我说,本来我发誓,再也不跟你家的人说话、打交道了。可是那天你站在河堤上,喊了一声九果哥,你不知道,我那心里……我出来一年多,没人这样喊过我。”
  九果说着,朝前走两步,来到元红面前。元红瞪着大眼,脚下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嫌我身上有腥味儿。是吧?”
  元红使劲儿摇摇头,目光中充满恐惧。暮色中,她看到一张由于愤怒而扭曲的脸,可是,这张脸瘦削,坚毅,棱角分明,还有些英气。几年前,她对这张脸充满亲切,好感,几年来,那个秘密埋在她心里,一直折磨着她,她知道这个叫九果的人受过委屈,她知道他被人们误解了,每次远远地看到他孤独的身影,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儿,所以见到他,她主动跟他打招呼,她想从一些小小的地方安慰他。她的心太善良了。可是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却让她害怕。他的两只眼睛里喷着火焰。
  九果猛地一把抓住元红的手。元红忍不住叫了一声,手像烫着似的极力挣脱。九果没有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稍一愣神儿,元红的手便挣脱开。元红扭身就跑,她太紧张,刚迈出两步,便摔倒在地上。九果扑上来,像一只豹子似的,压在她身上。
  元红吓哭了,声音低低地喊道:“九果哥,你饶了我吧,求求你,求求你,九果哥……”
  此时的九果,脑子里已是空白一片。
  “你喊呀,你喊吧,使劲儿喊,我不怕,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元红似乎没有力气喊出声来,巨大的恐惧让她身体虚脱了。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她无法控制,后来,她用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
  渐渐地,天黑下来。河面变得亮白,两侧的荒草安静下来,朦胧中,它们显得那样虚弱无力。
  元红抹了一把脸,湿湿的,刚才,她的大脑似乎短路了,此时的她,似乎刚从梦中醒来。她突然意识到,还有一只手,还攥着她那不算大的乳房。她心里一惊,本能地向上提了两把裤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她扣上裤腰带,脚下踉踉跄跄,慌慌张张地,攥着荒草,扶着树木,几乎是爬上河堤的。
  九果趴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他很虚弱,很疲惫,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那团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火焰正在渐渐熄灭。
  一切都完蛋了。
  他开始是怎么想的呢?对,强暴了她,让他尝到女人的滋味,漂亮女人的滋味,然后,他就到那棵歪脖子树下去把自己吊死。
  就这些,对,就这些。
  快起来吧。他自言自语。过一会儿,高家的人会围过来,找到他,把他千刀万剐,乱棒打死。他并不想那样。
  他爬起来,来到河边。他低着头,在黑影中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那段被他丢弃的破渔网。他攥在手里顺了顺。足够长,他想。他抬起头,盯着夜中的马颊河,一股小风吹过,潮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在此时,一团巨大的水花在夜中盛开,“哗”的一声,有水珠溅到脸上。一条大鱼如黑牛般宽阔黝黑的脊背在黑影中扭动了两下,便消失在眼前,过了片刻,不远处的河面上。又“哗”的一声,掀起一团巨大的浪花。
  他惊呆了,他又想起几年前,那些找石油的汽车出现在河堤上的那天,在西大湾,在那片茂密阴森的苇塘里,那条他骑过的大鱼,那条让他遍体鳞伤的大鱼。似乎所有的厄运正是从那天开始的。想到这里,一身冷汗从身上冒出来。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出现的这条大鱼也许就是几年前的那条。他从小就听老人说,西大湾是跟这条河通着的,因为西大湾从没有干过,人们相信它跟这条宽阔的大河之间,有一条谁也无法看到的通道,只有大鱼、大龟,这些大得足以成精的生灵们,才能自由穿梭。
  他突然变得虚弱不堪,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他想,厄运真的到了。他步履蹒跚,身子歪歪斜斜地来到小房子前,在窗台上摸到手电筒。
  他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攥着破渔网,去找那棵歪脖子柳树。
  此时此刻,大鱼的出现让他更加相信,他在劫难逃。
  他把那团破渔网挂在歪脖子树上,拴好套扣后,拿手电照一下,又仔细地检查一番,然后关掉手电。黑暗立刻淹没了他,他一屁股坐在堤坡上,点上一支烟,刚吸一口,远处便传来说话声,他急忙把烟头戳进土里。他很紧张,心怦怦直跳,他不想让高家人这么快就发现他。最好是等高家人找到他时,他的身子已经变硬,舌头吐出来半尺长,眼珠子瞪得跟牛眼那么大,七窍出血,面目狰狞,把狗日的高春来吓个半死。但那说话声和自行车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原来那是几个过路的人。
  四周又归于寂静,只有小虫在不知疲倦地叫着。他抽着烟,盯着烟头上那团一明一暗的小火苗,禁不住悲从心来,眼泪像脱线的珠子,淌得满脸都是,满嘴咸涩,他想到蹲这几年监狱受过的屈辱磨难;想到爹娘都上了年纪,今后将无人照料;想到哥哥身在五十多里外的那个叫黄花马的村子里,有了两个孩子,却姓人家的姓……老马家真的要完蛋了。他想到在没发生那场大火之前,他十七岁时,心里那股劲头儿,他什么都不服气,他觉得父亲没出息,一辈子低三下四的,他瞧不起父亲。他知道自己这个家在村子里受欺负,没有人瞧得起,他曾经暗下决心,要让人家对他和对这个家另眼相看。可是,这一切,都被那场大火烧没了。
  不知道抽掉几支烟,他突然觉得,四周越来越静。夜深得多了,却没见高家人的影子。他从堤坡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他瞅一眼那段挂在歪脖树上的破网绳,黑暗中,它影影绰绰的,被小风吹得晃晃悠悠的,很像是一个幽灵,似乎在招呼他,来吧,来吧。这个喜欢在深夜游荡的人,这个连鬼火都不怕的人,却第一次感到恐惧,他向后连退几步,头撞在一棵树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来到河堤上,像一个小偷似的,抻长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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