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大鱼、火焰和探油仪

作者:刘玉栋

着一件粉红色的绣花小褂,一条白色长裤,戴着一顶白色圆檐的遮阳帽,全身上下显得特别干净。由于天气炎热,她的脸被汗水浸得红润润的。她正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站在那里。九果觉得她太美了,美得如同一道闪电,炸得他一阵眩晕。
  九果半张着嘴,愣在那里。也许是戴着遮阳帽的原因,九果一时没有认出这个姑娘是谁。
  “九果哥,不认识我了?我是元红呀。”元红自报家门。
  “元红?”
  浓浓的眉毛。黑黑的眼睛。白自的皮肤。红红的嘴唇。
  “元红。”
  九果轻轻嘟哝一声,眼前猛地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他忙用手扶住树干。他垂着头,口干舌燥,嗓子冒烟,胸部针扎似的疼一下,肚子里一阵难受。
  他恶心,想吐。
  “九果哥,你怎么了?”元红在堤上又喊了一声。
  中暑了,九果想。他再也没看堤上的元红,他跌跌撞撞地朝河边跑去。
  九果一头扎进河里,他在水里憋了足足有两分钟,才悄悄地把头伸出水面。他大口地喘着气,水滴沿着头发哗哗地淌下来。过了半天,他才睁开眼睛,他瞥一眼河堤,河堤被树木包围着,什么也看不见。然而,刚才元红站在那里的情景,却像照片似的印在他的脑袋里。还有那声音:“九果哥。”自从他蹲监狱回来后,没有谁这样喊过他,更不用说是女孩子。
  只有元红。
  只有元红。
  九果哥。九果哥。九果哥……
  恶魔缠身。九果坐在河边,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白白的皮肤。
  黑黑的眼睛。
  浓浓的眉毛。
  红润润的脸膛。
  还有长长的大辫子……
  九果闭着眼睛,它们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直到那浓白的液体洒落在荒草中。
  九果躺在河边的草丛里,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而强烈的失落感所控制。
  这段时间,九果神思恍惚,跟丢了魂儿似的,他时常半夜里爬起来,在街上逛来逛去。有时候他走出村子,来到田野里。他发现了很多原来不曾注意的东西。比如他一直认为深夜是寂静无声的,但他发现这是不对的。实际上,寂静无声的黑夜里热闹极了,蝉声、蛙鸣,成千上万的虫子咝咝地叫唤,偶尔,一只大鸟会从树上腾空而起,翅膀掠过树叶和夜色中的空气,发出一连串的空灵的声音,很快又归于平静。有时候,他会看到远处有上蹿下跳的鬼火,不用说,那里肯定是一片坟地。九果并不害怕,关于这些鬼火的故事他从小就听,像茅草似的塞满耳朵,这些故事尽管无比恐怖,但除了让人暂时害怕之外,并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九果甚至喜欢看这些鬼火。它们有时快,有时慢,有时静止不动,有时相互追逐,它们就像一些顽皮的孩子,它们高兴快乐,至少比自己高兴比自己快乐,九果更愿意相信,它们是那些死去的人转变成的精灵,也许他们活着的时候受了一辈子罪,只有这时候才变得快活起来。还有夜色中的那些气味儿,玉米和野草的清香味儿,河水和泥土的潮腥味儿,牛粪和马尿的臊臭味儿……九果感到只有在这时候,只有在大街上在野地里,他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九果不愿意回到那间挂着蚊帐的小屋里去。他害怕,他恐惧。他只要往床上一躺,身体就变成一团火焰。而那个地方,更是灼热难耐,那是一团蓝色的火苗,完全可以烧掉他烧毁他。多少次,他听到自己的骨头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像干透的木柴,更像那辆被大火吞噬的汽车……更让他恐惧的是,在这大火的后面,总是闪动着一张清秀的面孑L,一具散发着无限活力的躯体……她的每一个地方都让他着迷,颤抖,不能自已。
  九果知道,自己着魔了。可是,谁能救他?每一次燃烧后,他都要坐在小小的蚊帐里,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老天爷,救救我吧;老天爷,求求您老人家了……”
  徒劳。徒劳。一切都是徒劳。
  “元红,你这个妖精,你这个骚货,你这个挨操的……”
  九果让自己恨元红。他先是恨高春来,再恨高元泰,再恨自己没出息,再恨元红。他确实恨高春来和高元泰,也恨自己,可是他就是无法恨元红。
  每当这时候,他总会想到河堤上那棵歪脖子柳树。他暗自落泪,他对自己失望、绝望,他觉得对不住爹娘。很有可能,他这一辈子活得比爹娘还要窝囊。他蹲过监狱,现在,没有人能瞧得起他。对元红的妄想,他很清楚,这纯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他看不到前面有任何一点光亮。
  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注意起元红来。从别人那里,他知道了元红的一些情况,元红在镇上的电器厂上班,这一年二十一岁,亲也定了,据说未来公公在县供销公司工作。这些对于九果来说,都是一种打击。但这些并没有阻止他对元红的非分之想。有几次,他躺在河边,看着元红骑着自行车,迎着夕阳,浑身金光闪闪,像天使一样从河堤上拐进村子。他的双眼被夕阳烧得通红。
  一个邪恶的念头,正像毒蛇似的盘踞在他心头。
  夕阳变得越来越浓艳。但似乎在突然之间,万物就被一层青褐色的薄雾所笼罩了。
  暮色四合。
  这个时候,大地总有那么瞬间的寂静、空灵,这一刻很短暂,却意味深长,紧接着,就被回家的牛哞和归林的鸟鸣冲破。河堤下面,被枣树、葚子树、柳树和槐树层层包围的村子里,升起缕缕炊烟,它们缓慢沉重,纠缠在一起,如同棉絮一般怎么都撕不开。
  九果站在河堤上,不时地朝远处望一眼,他心神不宁,目光中闪过一丝慌张。他咬着牙,手不时地拽起衣领扇动几下,像是透不过气来的样子,确实,半天过去了,也没有一丝风吹来。后来,他的目光不再游离,沿着河堤的路面,紧紧地朝镇子的方向盯着。
  迎着夕阳的余晖,元红骑着自行车出现在河堤上。她没戴遮阳帽,两条大辫子在肩头上滚来滚去,她似乎还哼着歌儿,她并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九果。
  “元红。”九果朝路中间跨一步,他的脸涨得通红,那感觉就如同熟透的茄子即将裂开似的。显然,暮色和夕阳把这一切掩盖了。
  元红一看是九果,急忙停下自行车。
  “九果哥。”
  “你,下班了。”九果局促不安。由于紧张,双手和嘴唇也抖动起来,“我,我……”
  “九果哥,有事慢点说。”
  看着九果这个样子,元红禁不住一手捂起嘴巴,她的一双黑眼睛也放射出笑意,女孩子式的,含着些许的羞涩。
  “我,我给支书准备了几条鱼。”九果终于把话说完,他咬咬牙,像是在自我鼓励。但他的目光只是在元红脸上抹一下,便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九果哥,你捕鱼不容易,不用送给我爹,你还是卖点钱吧。”
  “已经准备好了,你跟我下来拿吧,对了,把车子放在树丛后面,别让人家推走了。”
  这时候,九果的心渐渐稳了,说话也利落多了,他一扭头,便朝堤下走去。而元红推着车子,站在堤上犹豫片刻,只好把自行车推到灌木丛后面支好。元红没再多想,她跟着九果走下河堤。元红怎么也不会想到,从这一刻开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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