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大鱼、火焰和探油仪

作者:刘玉栋

时,他根本没想到自己正在做一件愚蠢的事情。
  “嚓。”
  也许元泰想,只要火机一亮,他就看清了。但他不知道,这轻轻的一下,带来的将会是什么。
  “嚓。”
  先是一团小小的火苗,紧接着,“砰”一声,一个巨大的火球,像花朵似的,在瞬间内,盛开在九果和元泰之间。他们的身子,本能地向后一仰,他们惊呆的面孔,永久地留在彼此的记忆中。一种本能的力量,使他们像两只惊恐的兔子,迅速地从车里跳出来。九果的棉帽子掉了,像球似的滚进黑暗里,九果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先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火借风势,发出呼呼的声音。只那么瞬间,火苗就像弯曲着身子的蛇似的蹿上帆布篷子。
  “着火啦。”
  远处有人高喊一嗓子。这一嗓子喊醒了元泰和九果,他们仓皇地钻进胡同,速度比兔子还快。
  他们钻进一个猪圈。一头肥壮的大白猪哼哼叫着,像是对他们提着抗议。
  “着火啦!,’
  “救火啦!,'
  嘈杂声,脚步声,人欢马叫,鸡飞狗跳,整个村子在黑夜中又醒来了。
  “九果哥,咱们闯大祸了。”元泰一把抓住九果的手,哭了。
  “九果哥,你说,我不会当不成兵吧。我都通过体检了,九果哥,我……”元泰一边哭,一边低声地说着。
  此刻,九果的脑袋里却一片空白。他只听到猪圈外边的风声,叫喊声,脚步声,水桶发出的吱扭声。
  自己是不是正在做一个梦?
  九果一伸手,摸到大白猪伸过来的长长的嘴巴,潮潮的,温温的;九果又一伸手,摸到元泰脸上淌下来的泪水,温温的,热热的。
  “我日他娘!”
  九果狠狠地骂了一句。他不知道自己在骂谁。
  大火烧了足有两个小时,由于那天夜里风大,离汽车不远的两个柴火垛也化为灰烬,好在被人发现得早,火没蹿上房子,要是火蹿上房子,这灾可就更大了。
  地质队队长是个聪明人,他觉得这火烧得奇怪,就建议支书高春来派人守护现场。高春来觉得人家这要求有道理,并不过分。想想也是,好端端的一辆大汽车呀,烧成了一堆废铁,这可是大事。高春来让治保主任派民兵守护现场,并且派人连夜到派出所报了案。
  九果躺在炕上,几乎一夜没睡。有一次刚睡着,那大火便“呼”一下着起来。九果猛地惊醒,在黑暗中,他听到自己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挨到天色蒙蒙亮,九果一骨碌身便从被窝里爬起来,他穿好衣服,来到外间屋,听到对面屋里传出爹的呼噜声,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天,他又听到母亲的梦话和长长的叹息。九果无比愧疚。他悄悄地拉开门闩,来到院子里。外面升起一层淡淡的薄雾,树枝和柴火堆上挂着一层白霜。风停了,清冷的空气冻得他头皮生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棉帽子不知丢在何处。此时,他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儿,害怕了一夜,现在更是提心吊胆。不知为什么,他最害怕的是让爹娘知道了这件事。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严重。他最想知道失火现场那里是什么样子。他拨开门闩,走出家门。
  街上到处黑糊糊的,十米开外的地方还朦朦胧胧,再远就更看不清了。九果像贼一样,踮着脚尖,左顾右盼,一步步往失火的那儿挪动。这时候,有一只公鸡开始打鸣,那长长的尾音惊动了狗,随着两声狗叫,路边的猪圈里传出猪的哼哼声……那清冷的霜气不时地灌进脖子里,九果揣起手,在一个麦秸垛前停下来,他抹一把鼻子,有点儿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是九果吗?”
  这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像根棍子似的撸在九果屁股上。九果抬起腿就想跑。
  “跑啥?我是你春来叔。”
  哎呀,是支书,元泰他爹呢。
  九果一下子立在那里,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动。
  高春来走过来,轻轻拍一下九果的肩头,说:“九果,你跟我来。”
  说完,高春来扭头朝西大湾方向走去。九果愣了片刻,便轻轻挪动步子,跟在离支书高春来身后几米远的地方。高春来像一块磁石,而九果就像一枚钉子。他踉踉跄跄地跟在高春来身后,脚下的土是湿的,这是昨天晚上人们救火,从西大湾担水时洒下来的,如今已被冻得硬邦邦。
  高春来并不回头,他腰板笔直地走在前面。尽管九果的个头不比高春来矮多少,但他感到前面这人身材高大威风凛凛。九果从心里佩服这个人。爹比起人家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差十万八千里呢。九果从来没佩服过爹,但支书高春来就不一样了,他风风火火敢说敢做,他张口可以骂人,伸手可以打人,那村里的大喇叭里天天传出他钢脆的声音,他说句话,这雾村就得颤一颤,没人敢说个不字……九果有些糊涂,他不知道自己对元泰那么好,是不是由于他爹高春来的原因。
  高春来真的把九果带到西大湾边上。九果隐约感到,支书高春来可能知道了他和元泰干的事了。
  此时,天色比刚才亮了一点儿。西大湾的水面只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远处,枯黄的芦苇似乎在晨风中摇来晃去。
  九果突然想,那只千年的王八精是不会在这个寒冷的早晨从湾里冒出来的。
  “抽支烟。”
  九果没想到,支书竟然给他一支烟,“恒大”牌的,元泰曾经给他抽过,说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抽的烟。
  元泰肯定把什么事都跟他爹说了!九果想,这样也好,支书总会有办法的。
  高春林深吸一口烟,吐出来,然后又重重地叹口气:
  “唉,说你们是孩子吧,你们都十七八了,老大不小了。个头赶上我高了,咋偷人家汽油这事也做得出来。昨天夜里元泰跟我说了这事后,我一宿都没合眼。元泰吓傻了,尿都漏裤子里了。”
  九果低着头,手一个劲儿挠头皮。
  “九果啊,我看你这个孩子很聪明很精干,就凭你跟元泰是好兄弟,将来嘛,我咋也得提拔你干个副厂长啥的。”
  九果听到这里,心里猛地忽悠一下子,有一团热气从心窝里升上来。他没想到支书跟他说这些话。
  “你看你们,这下好,把人家汽车烧了,这事儿不算大吧,也不算小啊,人家地质队有钱,是不缺这么辆汽车,但这事一旦查出来,这对你们有影响呀,你看这元泰吧,还想去当兵,体检也过了,就等下通知了。这一下,我看悬了……”
  “别,春来叔,元泰得去当兵啊,我想去还去不了呢,多好的机会。汽车这事,我……我心里有数。”
  “九果,光咱心里有数不行。人家心里也有数啊。”
  “春来叔,我和元泰是拜把子的兄弟,我知道该咋做。”
  “拜把子的兄弟,真的?这么重要的事儿,我咋不知道呢?”
  “没好意思跟你说呀。”
  “唉,”高春来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九果肩头上,“关键时候还是兄弟重要啊,人活着图个啥?不就是‘仁义’二字吗?”
  在朦胧的晨光中,九果看到高春来的眼圈都红了。九果内心突然坚硬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兄弟碰到什么事儿,就得拔刀相助,这责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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