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大鱼、火焰和探油仪

作者:刘玉栋

不嫌弃你这个兄弟,那咱俩就这拜个把子吧。”
  九果有些犹豫,说:“我家成分不好呢。”
  元泰说:“滚球去吧,碍咱俩啥事儿?”
  那天,九果真的喝醉了,他呜呜地哭得像个孩子,“我爹他一辈子活得真叫窝囊,啥事都是忍了吧忍了吧。不忍这日子没法过,可忍到头,我也没看出这日子有啥起色,我哥不还是做了‘倒插门’!”
  元泰挥着手说:“九果哥,以后谁再敢欺负你,我敲断狗日的腿。”
  九果很激动,他泪花滚滚,攥着元泰的手,他觉得元泰这个兄弟没白交。
  人家他爹是支书呢。
  天气越来越冷,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柴火上挂满霜冻。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候到了,公社里的放映队来村里放了一场《闪闪的红星》。元泰见到九果,就大拇指向上挑着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村里的孩子们更是张口潘冬子,闭口胡汉三。但老人们还是喜欢听西河大鼓,有两个说书的在村里住了半个月,说的是《隋唐演义》,人气越来越旺,地质队员们也上了瘾。吃罢晚饭,鼓声一响,就三个五个地往村支部那儿聚。“咚咚”的鼓声穿过清冷的空气,传得很远。显得空灵而悠扬。
  由于是冬闲时节,大队里的副业抽一些年轻人去那里干活,有的去机磨房,有的去织布厂,元泰和九果被抽到橡胶厂。橡胶厂的产品是三角胶带。元泰和九果的工作是把那些粘在一起的大块橡胶分开。那橡胶的气味猛一闻还不错,但时间一长就让人反胃了;再说那橡胶有的黏乎乎有的梆梆硬,弹性很强,这活儿并不好干。但九果和元泰还是愿意干,因为他们可以偷出一些胶块来,学着电影上的样子造成火把。这玩意儿可以玩,也可以烧水做饭,但就是不好点,十根八根的火柴点不着,打火机点半天也点不着,可要是沾上汽油,一根火柴就解决了。
  有一天上午,九果和元泰坐在橡胶厂的墙根下晒太阳。阳光很足,把他俩晒得身上快要冒出热气来,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着的橡胶味儿,使得他俩有些晕晕乎乎。这时候,地质队的一辆汽车轰轰隆隆地开过来。停在离他俩不远的地方。这辆解放牌汽车的木板车斗上扎着弧形的篷子,被绿帆布遮着,让人觉得里面挺神秘。最先从里面跳出来的是吴师傅,这让九果和元泰都瞪大眼睛。如果有啥稀罕玩意儿,他们可以跟着吴师傅沾点光。自从他们把吴师傅教训一顿后,吴师傅私下里表现很好,几乎有求必应。但这一次他们俩都很失望,吴师傅正咋咋呼呼地指挥着两个年轻人,从车上往下卸大白菜。
  一看大白菜,九果又把眼睛闭上了。不过,元泰没闭眼,并且眼珠子越瞪越大,“嘿,九果。”元泰猛拍一下九果的大腿,把九果吓了一跳。
  “一惊一炸的,干啥?”
  “你看,车斗下面。”
  九果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道道。吴师傅他们撅着腚,正往食堂里搬着大白菜。
  “那个四四方方的,大箱子,绿的。”
  “对呀,那不是油箱嘛。干吗?大惊小怪的。”
  “那里面是什么?”元泰问。
  “操,汽油呀,傻瓜不知道。”
  “对。奶奶的,是汽油。”
  “干吗?”
  “弄点油用用呗。”
  “你看那油箱盖了吧,锁着呢。”
  “那小锁,能挡住啥?”
  此时,九果也竖直身子,他想元泰说得不错呀。弄点汽油用用呗。省得他和爹用打火机还要买汽油,再说,有了汽油,那胶块不就能当柴火用了吗?这得省家里多少柴火呀?想到这里,九果身上麻痒痒的,开始有汗冒出来。
  元泰扔给九果一支烟,说:“咋样?我那里正好有一段塑料管呢,晚上就弄。”
  九果“扑哧”笑了,说:“还用咱弄?有吴师傅嘛。”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吴师傅是做饭的,他又不是开车的。”
  九果想了想,觉得元泰说得有道理,便说:“行,我看行,就这么定了。”说着,伸手捋一把元泰的头发。两人哈哈地笑起来。
  此时,九果怎么能知道,他的这个决定,将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呢?
  那天下午,本来不错的天气,猛地变得阴沉沉的。风也大起来,吃晚饭时,九果娘跟老马说:“变天了,冷了,听说书你就别去了。”
  老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九果娘没好气地说:“你看这一家子,都跟迷了似的。俺就不知道有啥好听的。”
  九果跟爹对一下眼,偷偷地乐了。
  当那个说书的唱到秦叔宝的母亲要进京找儿子时,九果和元泰悄悄地从人群中钻出来,他们把棉帽子向下一抹,贴着墙根向那辆汽车靠过去。空灵的鼓声和说书人浓重的鼻声被北风吹得断断续续。拐一个弯儿,汽灯白亮的灯光没有了,夜猛地黑下去许多。
  元泰钻进家门。九果从他家的门缝里闻到一股酒菜的香味儿,并且能听到从屋里传来的阵阵笑声。元泰家总是这么热闹。九果从心里羡慕得不行。自己家里呢,肯定只剩下娘一个人在灯下搓玉米棒子呢。也许娘的眼里正闪动着泪花,自从哥哥走后,娘经常莫名其妙地淌眼泪,头发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也深了。
  九果站在元泰家门口,猛地变得很伤感,他甚至想现在回家,不再跟元泰偷什么汽油。这时候,门缝里突然传来元红的歌声,对,是元红,她正哼哼着“洪湖水浪打浪”朝门口走来。九果一愣,还没来得及躲藏,门便被推开了。
  “哎哟,谁?”元红轻轻叫了一声。
  “我,九果。”
  “是九果哥,哎哟,把我心都吓出来了,你不进去,站在这里干什么?”
  “等,等元泰。”
  在黑影里,九果似乎看到元红正扑闪着大眼睛盯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九果张开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似乎被吓着的不是元红,而是他九果。正在这时,元泰从门里闯出来,一手提着铁皮小油筒,一手拿着锤子、钳子和塑料管。他说:“走。”
  “黑灯瞎火的,你们干啥去?”
  “没你的事。”
  九果蹲在离汽车不远的一棵槐树下,眼睛机警地左右看着,耳朵里充满风声。元泰则蹲在汽车底下,拿老虎钳子使劲地掰着铁链子。远处,不时地传来说书人声嘶力竭的唱声,疏朗的鼓声韵味十足。
  “九果。”元泰在黑影里挥着手,低沉地喊一声。
  九果蹿过去,蹲下来。
  “好了吗?”
  “来,一块儿用劲。”
  元泰攥着老虎钳子,九果攥着元泰的手,“一、二”,两人嘴里同时“呔”的一声,锁开了。
  九果拍了元泰一下。黑影中,两人都乐了。也许是用力过大,元泰的手竟然抖起来。
  “我来。”说着,九果把管子一头塞进油箱,然后把另一头放在唇间,猛力一吸,赶忙放下去,塞进桶里。“你听,哈,流出来了。”
  身边立刻飘起浓郁的汽油味儿,九果深吸一下鼻子,汽油味儿好闻极了。九果喜欢闻汽油味儿。他经常拨开打火机,放在鼻子下猛吸几下,很舒服。
  过了—会儿,汽油的流淌声听不到了。“满了没有?”九果问元泰。
  元泰趴在桶上,但光线太黑了,根本看不清。也许是两个人过于紧张,也许是两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当元泰掏出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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