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大鱼、火焰和探油仪

作者:刘玉栋

只是在县城下车后,他才发现元红。元红是村支书的女儿,所以他对元红亲热得不得了。元红费了半天劲儿,才像躲瘟神似的躲开他。此时,九果已经买上开往北镇的汽车票。
  登上开往北镇的汽车,元红紧靠九果坐下来,他们几乎同时吐一口气,互相瞅一眼,彼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和微红的脸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白天靠得这么近。他们还不太适应,但却第一次有了恋人的感受。
  “是死是活,都交给你了。”
  元红的眼圈红了。九果伸出手去,拍了两下元红的肩膀,说:“睡一觉吧,醒了就到了。”
  元红把头一歪,靠在九果肩上。
  元红是第一次出远门,她有些好奇,她把头靠在九果肩上,两眼紧盯着窗外。窗外的景色没什么两样,黄色的土地,光秃秃的枣树枝和一垄垄的麦苗。只是阳光很好,透过玻璃,晒得浑身暖洋洋的。不一会儿,元红睡着了。
  而九果却一丝困意都没有,尽管昨天夜里,他一宿都没有合眼。他兴奋、激动、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惶恐和惴惴不安。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是幸福还是灾难?是悲剧还是皆大欢喜?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有这样。此刻他最满意的是靠在自己怀里的这位漂亮的姑娘。他盯着她。心里无法平静。他觉得这是天意,是老天爷这样安排的。她本属于他。
  他是在投奔他的一个狱友。他的这个狱友住在利津县的一个小镇上。在监狱里,他和这个狱友的关系最好,这个狱友因为破坏公共财产罪被判了三年,刚蹲监狱时,他百般地不适应,再加上经常有人欺负他,他又不敢告诉狱警,所以经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这时候,九果挺身而出,不论是在砖瓦厂劳动,还是在狱舍里,他处处照顾这个唯一比他还小的人。九果已经在监狱里蹲了两年,尽管年龄不大,但可以说已混成了“老油条”,监狱里的一些游戏规则都了然于心。他把这些说给他的这个狱友听,这个狱友很感动。接下来的两三年里,他们成为最好的朋友。他们几乎是一块儿出狱的。这个狱友给九果写过两次信,表达兄弟间的感情,说你过来玩吧,我带你去看黄河人海口,这里的芦苇荡和落日要多壮观有多壮观。但不知道为什么,九果一封信都没有回,如今九果想起来,脸不免有些发热。
  九果带着元红去投奔自己这个昔日的朋友,还有另一个原因,因为他的这个朋友,除了他九果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父母,九果也不曾讲过半句。实际上,九果很少跟别人谈到自己蹲监狱这事儿。这事儿是他所忌讳的。
  九果带着元红到达北镇时,天已过午,他们每人喝了碗馄饨,然后来到车站旁边的一家小商店里,九果要给元红买一件红毛衣。卖毛衣的大姐很会说话,元红试穿的时候,这位大姐说:“哎哟,你看这姑娘穿上,跟新媳妇似的。”不知是因为元红没看中这件衣服,还是因为这大姐的话刺耳,反正元红脱下衣服后,拉起九果的手就向外走。但九果很高兴,他很愿意听这位大姐的话。他挣脱掉元红的手,快速地交了钱,拿起那件红毛衣便跑出来。
  “我不让你买嘛。”
  “你穿上真好看。”
  “我不喜欢这种款式的。”
  “我喜欢。”
  “花钱不能再大手大脚了,出门在外,处处用钱。”
  说完这句话,元红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她的情绪似乎也低落下来。
  九果盯着她,脸憋得通红。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坐上开往利津的汽车时,已是下午的两点多钟,冬日天黑得早,此时,阳光红艳艳的,沿着汽车破旧的玻璃斜照进来,显得异常清冷。窗外的景色变得越来越荒凉,呈现在眼前的是大片的盐碱滩,九果和元红都显得很疲惫,他们无神的目光盯着窗外,空洞而迷茫。突然,远处的荒野上出现了一排橘红色的巨型怪物,它们越来越清晰,身子像一把把巨型斧头一下一下地劈向荒芜的土地。它们让九果和元红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这是啥东西?”九果自言自语。
  旁边一个老头儿乐了,说道:“小伙子,没见过吧?我说给你,这叫磕头机。懂吧?”
  九果摇摇头。
  “哈,就是采石油的机器嘛。”
  九果猛地直起身子,他激动地说:“我知道了,是不是用探油仪找到油后,再用这些机器把地下的油挖出来?”
  老头儿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九果有些兴奋,他想起几年前,在他家的院子里,地质队的牛技术员给他看望远镜和探油仪的那个中午。那个中午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让人难以琢磨。
  那么,他家院子里的地下到底有没有油呢?对于他九果来说,这仍然是一个谜。
  九果抚摸了一把元红的头发,眼泪哗一下淌下来。
  九果垂下头去。
  
  责任编辑 陈东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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