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8期
一步登天
作者:汪 焰
就在这种难堪的气氛中结束了晚餐。晚餐后的例行节目还是到客厅喝茶,看完新闻联播后再各行其是。
牟大嘴自然是从不看这个节目的,他准备离去,而打扮得色彩艳丽的牟天姿也失去刚才的激烈之情。今天她耗损了不少元气,感到力不从心,直打哈欠。汤影梅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似乎她永远都有思考不完的问题。
作为主人的春雨觉得不好意思,提议玩玩牌,还未走出客厅的牟大嘴立即来了精神:“这个决定太英明了!哪有放长假不打麻将的道理。在延安连毛爷爷都打麻将,还作了最高指示:麻将十三张,主要靠手气。来来来,快些摆桌子。”
牟天姿在她老爸熏陶下,对麻将也颇有研究,但汤影梅却素不识麻,春雨只好权充一角,硬拉方红军坐下凑成一桌。
四圈下来,牟大嘴瘾大却手气特臭,竟输了上千元。春雨才学,却火旺如炽,牟大嘴哪里肯依。结果春雨赢的全部吐出来,还倒输了几百元。
方红军见汤影梅已经离开客厅,他也把牌一推:“算了吧,我对麻将没有兴趣,还是到海湾大饭店约乔浪打打台球、保龄球比较适合我的爱好。”
牟大嘴心满意足:“收收收,明天再玩。”
牟天姿上楼睡觉去了。
春雨一面收拾一边问方红军:“在下雨呀,你还去?”
“没关系,穿雨衣就行了,反正离渡口又不远。”
方红军看了一下表,女厨师丁肥子正给杨卓如送一碗莲子羮,丁肥子下楼来时对方红军说:“老太太请你上楼去一趟,有话对你说。”
方红军上楼进了老太太的房间。
杨卓如最近食欲不振,几乎没有什么胃口,她考虑的事很多,毕竟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加上行动不便,这才迫不得已吃了半碗莲子羮。
方红军进屋的时候,杨卓如那气撼五岳的架势让他吓了一跳。
杨卓如脖子后仰,眯起双眼对方红军端详了一会,虽然如此,谁说老眼昏花,在方红军的感受中,可谓目光如炬。
“听说你又要打算离婚了?”
“感情问题不是政治问题,离婚不是变节。”
“背叛感情也是一种变节!”杨卓如厉声说道。
方红军知道老太太属于政治巨人一族,在政治家眼里,变节与自首是同义词,定性:叛徒。
但今天他不想屈服于这雷霆之怒:
“笑话,这早已不是上纲上线的年代了……”
“闭嘴!你真是欲壑难填……”
方红军走到杨卓如的床前,提高嗓音吼道:“我的私事,你管不着!”
“不许你对我这样大喊大叫,你应该好好反省了!”
楼上走廊突然传来“砰”一声响,显然是关门的声音。
方红军随着也怒气冲冲出来了。他换了一套T恤衫,夹着公文包走到大门口,铁拐吴替他开了门,问他:“啥时回来?”
“啊,说不定,别等我,我去那边玩个通宵也有可能。”铁拐吴打开了五斤重的将军锁,送走方红军,又来了牟大嘴。“老伙计,也去过过夜生活的瘾?”牟大嘴笑笑说:“再不抓紧时间潇洒潇洒,命就是阎王的了。”铁拐吴送走他们二人,看了看桌上的闹钟,自言自语:“都快十点半了,还不睡觉,真邪门。”
丁肥子在向春雨诉苦:“家里一下来了这么多客人,上次有大饭店厨师帮忙,这次……”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现在大饭店已不归政府管,自负盈亏,我们不好再去麻烦人家。你不是说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哎,我不是那意思。”
春雨不解地问:“那是什么意思呀?”
“小雪,小雪早就睡了,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刚才,莲子羮煮好了,我去叫她跟老太太端上去,她还在蒙头大睡……”
“你叫醒她不就得了,年轻人,瞌睡是多一点的。”
“唤不醒哟!像喊渡船的,也喊不醒,啧啧啧,这么大的瞌睡。”
“不会吧,小雪一向挺精灵的,哪能睡得这样死?我去看看。”
袁小雪的父母来信,要接她去比利时,正在办出国手续。而袁小雪已对海湾别墅产生了浓厚了兴趣,尤其是对受人尊敬的杨卓如老奶奶。所以,在临出国之前,她坚持在老奶奶身边,为她老人家送茶送水,而且还不许别人代劳。春姨也只好依了这个逗人疼的小姑娘。
春雨好不容易喊醒了袁小雪:“都十一点钟了,还不去替老太太打洗脚水。”
小雪揉了揉睡眼惺忪的两眼,便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上了楼。穿过走廊,来到杨卓如门前,在门外按规矩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她只好用胳膊肘将门顶开,老太太迷糊一阵是常有的事。帮老太太洗完了脚,才返回阁楼上倒头睡下。这时,闹钟响了,十一点正。
次日六点,袁小雪给老太太送洗脸水,一进门脸盆落在地板上,发出哐啷响声,水流满地,袁小雪呼天叫地,连滚带爬,几乎是从楼上滚到客厅。
春雨听见小雪发出尖厉的惨叫:
“杀人啦……”
袁小雪吓掉了魂,再也喊不出第四个字来,便瘫倒在地上。
八、谁敢身负如此惊天大案
老红军、省部级离休干部杨卓如老太太,在自己的别墅被人谋杀!
杨卓如的头部为钝器所击,血流四处。
在第一时间里,刑警大队大队长严骏封锁了现场。
省、市领导来过之后,神色凝重,立即上报中央。
刑警们都在看严骏的脸色。严骏敦实的个子,虎着一张脸,浑身都是一股杀气。他表情激动,却很镇定,明白这件案子的严肃性、严重性。这件大案要案,还不能排除它是否涉及政治,如果加上这层因素,将使案情更为复杂。一个这样高级别的干部的意外死亡,本身就具有浓厚的政治色彩。他必须尽快理清头绪,不能使身负惊天大案的要犯旷日持久地对峙,必须速战速决。他明白目前的要害部门都神秘地充满无间道,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几乎到了无密可保的地步。何况他也从李振峰那里了解到,杨卓如的死会牵涉到一笔三千万英镑的遗产。这笔巨大的财富,在物欲横流的今天的世界里,黑可以变成白。一旦凶手逃到了南美,望洋兴叹已不仅仅是一句成语了。
法医的验尸报告已在严骏的脑海里画出了一个清晰的轮廓:头部受钝器猛击,颅骨破碎身亡。
死亡时间:晚十点——半夜两点。
但有一件事看来很清楚,这件谋杀案决非蟊贼所为。没有丢失任何财物,也找不出任何破门撬窗的痕迹。而且死者脸上明显流露惊讶的神情,没有丝毫企图反抗的迹象,这说明凶手与死者是相识的,并且关系不一般。
严骏有过人的胆识,也具有过人的魅力。他命令刑警将别墅所有的人都集中到大客厅来,他不管其中有两名正厅级领导干部。他来到大客厅之后,别墅里的人都已到齐。
严骏的眼光像刀片一样锋利,他阅犯人无数,他将在座的人一一打量。此刻,在他眼里,善良、厚道的春雨;执掌海州百姓生杀予夺大权的汤影梅;死者的儿子,政坛新星方红军;天姿国色的娇娘子牟天姿;从海湾大饭店叫来的环球暴发户乔浪;还有袁小雪以及烹饪高手丁肥子,甚至看门人铁拐吴,他都视为疑犯,一个都不能轻易放过。
有经验的独断专行的严骏,在把别墅的人像羊群一样赶到大客厅里来的时候,他已经像猎犬一样开始了搜查,只不过是他那训练有素的警察在进行而已。
他用目光一个个搜寻完毕,然后分别将他们带到隔音效果很好的一间会客室询问,这不仅是例行公事。虽然他知道这个对手敢于作下如此惊天大案,计划也必定周密,但侦察工作往往就在百密一疏的“一”字上下功夫。
厨师丁肥子的话引起了严骏的注意。
“我累了一天,按往常习惯,我早已呼呼大睡啦。可是我真倒霉,偏偏往常都是小雪干的事却落到我头上……”
“停,说清楚,小雪上哪去了?”
丁肥子没好气地又将袁小雪睡懒觉的事重复了一遍。
“接着说!”
“我还要给大伙送开水。除了老太太不需要,我得一间间房送。在往春姨房间送水的时候,那当然要经过老太太门前,我可没有偷听什么……”
“停!我肯定你没有偷听,只是路过老人家的门前,偶然听到的。说吧,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我听到他们母子二人在争吵……”
“说具体一点,在争吵什么?”
“我真的没有偷听。”
“偶然路过,这一点我已经很清楚了。不要怕,你听到什么说什么。”
丁肥子想了一会,才说:“老太太好像说‘闭嘴,你真是油壶难填’,方厅长叫什么‘这是我的私事,不要你管。’老太太还说‘不准你对我大喊大叫’什么的……”
严骏等不到下文,问道:“还有呢?”
“完了,就这些。”
“那是在什么时候?”
“十点钟刚过。”
一个刑警探进头来,向严骏递了一个眼色。
“好吧,谢谢你,想起什么,找我或者在这里的其他警察都可以。”
“严队,过那里去。”刑警指了指西边的一套房间。
严骏指着放在地上卷成一团的衣裤:“在哪里找到的?”
“方红军的卧室。”
刑警将其中一件上衣抖开:“血迹,溅满了整只袖子。”
严骏带着刑警们在方红军住的房间仔细查看,只见卫生间里到处溅满了水。
严骏在脑海里迅速勾勒出一幅生动的画面:凶手仓皇逃入室内,急急忙忙脱掉身上的血衣,打成一捆,紧张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然后惊恐万状地将血衣塞进以为保险的位置,拼命用水冲洗溅在身上的血迹……
严骏将初步结果用手机报告了杨卫东,语气很兴奋:“杨局,根据已经掌握的线索,可以肯定疑犯就在这座别墅里。”
杨卫东指示:“搜!不放过一寸的地方,不放过一根头发丝!”
在贮藏室又搜查到一件可疑的物证,使刑警们松了一口气,快水落石出了!
杨卫东亲自到了海湾别墅。
他已得到省、市委的批准,就地办案,特许他关于在黄金周期间将海湾别墅住的人,包括乔浪作重点调查对象的报告,而这些人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突然离开。那就是说,黄金周还剩下三天,若不能破案,一旦放虎归山,就不知道会生出多少枝节。
杨卫东听取了严骏的汇报,看了那些物证:血衣和一根铁棒,铁棒上面的血迹和沾着的几根白发,以及提取的指纹。
这一切证据都指向一个人:方红军。
位于大门旁边的一排早已废弃的客舍,那是当年方志坚健在的时候,专门为许多来探望他的老部下准备的。方老去世后,那一排平房有的放工具,有的作贮藏室。现在已被收拾出来,作为特案临时指挥部。在案情分析会上,杨卫东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本来他应该回避,领导考虑他是这方面的顶级专家,何况他从座上客沦为阶下囚,而又从阶下囚变为座上宾,无论组织或个人,都给予杨卫东特殊的期望。
杨卫东潜意识里面,希望严骏将此案一撸到底,捉住这个不可一世的方红军。但他多年的丰富经验提醒他,谨慎再谨慎,一切迹象表明,太轻易的东西,必定隐藏着什么。
他首先单独见两个身份特殊的人:一个是别墅的主人柳春雨,她作为女主人,出于需要,她能准确掌握其他人的行踪。
另一个就是“大将军”吴起,别墅的铁拐吴。他处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入”的位置,他的忠诚、尽职和军人的天赋,最能精确掌握在别墅进进出出的每个人和每一个人进出的准确时间。
他筛去了繁琐的细微末节的叙述,找出了值得记住的东西:
方红军在10月3日晚10:29分走出别墅大门,10月4日晨6:05分进别墅大门。
牟大嘴在10月3日晚10:35分走出别墅大门,10月4日晨6:15分进别墅大门。
然后,他又仔细翻阅了严骏对别墅其他人的讯问笔录。
从目前掌握的证据,可以对方红军实行刑拘,进行突审。但如此轻易破案未必合乎常理,若一旦在复杂的起诉、庭辩、审判过程中,有一个链条脱了扣,整个案子就会出现极严重的后遗症。也有一种预感,感觉到这桩案子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复杂。
至少他不能相信像方红军这样一个职位和级别的干部,会去干这种残忍的谋杀,而且手段这样幼稚。从动机上讲也说不过去,子弑母的案件也不是没有,但没有可以令人信服的动机。
杨卫东认为,像方红军这种经历的人,只有权力与金钱的诱惑才可能使他铤而走险。权力的确可以使人丧失理智和人性。可是这与谋杀杨卓如却没有任何关联。杨卓如是一位老红军、老领导,她如果健在,只能对方红军的仕途带来庇护和好处。当然,杨卫东也考虑到金钱的因素,初步调查表明,杨卓如的遗产确有一笔惊人的数额,只因她的委托律师李振邦猝死,那一笔骇人听闻的遗产,倒的确足以使人丧失人性,神魂颠倒,做出禽兽之举。经过缜密分析,这一点也未能说服自己。杨卫东的看法,严骏和其他专案组的刑警也无法辩驳,杨卫东用铅笔敲着临时搬过来的一张写字台,皱着眉说道:
“这不是抢劫,将人杀死,劫去遗产。而必须通过严格的法律程序,按照遗产继承法,根据通过公证处公证过的死者遗嘱,由委托律师宣读才能生效。而且启动这一笔巨大的遗产,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还有一系列的检验手续。作为死者的唯一儿子,通过谋杀母亲去劫夺遗产,你们认为这合乎情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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