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8期
一步登天
作者:汪 焰
而新夫人的兴趣完全不同,足彩、福彩、股票,她全都涉足,一夜暴富的梦做了不止一天两天了。手里的钱越玩越少,梦却越做越大。
牟天姿在公司分管业务、人事和财务三大块,名义上是常务副总,实际上是执行总裁,其实一个企业的命脉都已掌握在她手中。而董事长兼总经理只是一个空衔,并且很快就要“着陆”了。
牟天姿周一飞南非去做一笔生意。南非虽然富庶,但毕竟是非洲,哪有北美、西欧那么具有时代的活力,也没有北欧那么具有魅力,甚至也没有南美那么新奇。然而,她早已从方红军的家世中,受到了启发。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去实现她梦寐以求的心愿。
方红军偶而东一点、西一点谈起过养父方志坚的传奇经历,1927年随方志敏在弋阳横峰起义,在工农红军第十方面军中任团长。1935年方志敏英勇就义后,方志坚带领余部北上抗日,中途遇险,在德兴县被南非华侨女儿杨卓如舍身相救,疗伤治病,伤愈后才知杨卓如母亲被土匪绑票。方志坚率领一个排的战士直捣匪巢,救出杨卓如的母亲。杨卓如投身红军,并且为部队资助巨款,偷购军火、医药,这一奇女子与方志坚结成革命伴侣。这位南非华侨的女儿就是目前仍健在的方红军的养母、革命老人杨卓如。
这次牟天姿到南非出差,只带了公司公关部部长乔浪同行。乔浪算是她的师兄,年龄稍长,小伙子能说会道,脑瓜子灵光,长得帅气,是那种典型的奶油小生。
二人飞到比勒陀利亚之后,全由乔浪在应酬外商。南非大量进口机器、纺织品和各种食品,合作项目很多。而且国贸公司远销南非的“枫叶”系列纺织品销路好极了。乔浪一口流利的英语,风流倜傥的仪表,很快便作成了一笔生意,牟天姿在华侨圈子里交了不少朋友。
方红军养母杨卓如的父亲致富的传奇经历,牟天姿早就搁在了心里。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英国人约翰·佩斯先生在上海经营一家太古洋行,他收留了一个名叫狗子的学徒。狗子起初在洋行当杂役,手脚勤快,长相也可爱,不久便升为约翰·佩斯先生的跟班。狗子跟着混了几年,竟学会了一口英语,接着又学会了英语的阅读。约翰·佩斯先生有意栽培这个可爱的中国年轻人,有一天,他对狗子说:“我要出去几天,你替我打扫一下房间。”果然,约翰·佩斯先生几天未归。他是一个正经的生意人,年约四十,不知为何缘故,尚未娶妻。狗子在打扫他凌乱的房间时,发现墙角丢失一袋珍贵的钻石。
几天之后,约翰·佩斯先生回来了,他看见狗子倒在房间墙角里,怀里揣着一袋钻石。原来狗子害怕自己出去吃饭,钻石被人盗去;若揣在怀里,又怕失落,差点揣着钻石饿死。约翰·佩斯先生立即将狗子提升为管账,替他管理太古洋行账目。狗子不但品行端正,又极有经济头脑,很得约翰·佩斯先生的欢心。后来,英国爆发了战争,约翰·佩斯先生将太古洋行交给了狗子经营,自己应召回到了祖国。
战后不久,南非联邦通知狗子继承约翰·佩斯先生在南非的金矿业。狗子因是孤儿,从小无名无姓,自小跟着洋人,后来大伙就叫他小洋。狗子当了太古洋行的买办后,起了一个大号:杨约翰。才在江西乡下老家娶了一房妻室,生下一个女儿。
牟天姿是在华人俱乐部听到这个传奇故事的,她四处打听杨约翰先生下落。知道这个令人羡慕的致富传奇的人很多,但却没人知道杨约翰。
牟天姿也在心里默默盘算过,杨约翰先生是十九世纪末叶出生的人,如果健在,也超过百岁了。打听健在的百岁老人,应该不难,难就难在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他们在南非已有半月,应到返程的时候,仍毫无头绪。牟天姿让乔浪先期回国,她是豁出去了。
南非白金和黄金开采量居世界首位,大小金矿如恒河沙数。从何打听?她的美貌是万能的通行证,一位资深的英国律师,帮她在南非最大的一家律师事务所找到了有关杨约翰的资料。
原来,约翰·佩斯先生是奉召参加英国人对布尔人的1899-1902年的英布战争,英国人在南非赶走了荷兰人的后裔布尔人,侵占了南非全境,约翰·佩斯先生在战争中阵亡,但他留下了遗嘱,将自己在南非的金矿交杨约翰继承,他在遗嘱中写着这样一段话:“我庞大的家产:南非三座金矿在我死后,将由一个我认为人品至为高贵的中国人杨约翰先生继承。”
牟天姿通过律师事务所,找到了约翰·佩斯先生曾经所拥有的金矿,矿主虽已几易其手,但是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杨约翰到南非之后,酷似约翰·佩斯先生作风,不近女色,独身一人,专心致志经营生意,不幸在开采新矿的一次事故中罹难。
余下的最为秘密的信息,牟天姿三缄其口。当她走下机舱的时候,去接她的方红军简直不认识自己才分开了不到一个月的老婆。
牟天姿放下手提箱,完全没有长途飞行后的倦色,神采飞扬。对这次南非之行,既不谈生意之成败,也不言非洲奇异的风光,连彼此相思之苦也只字不提。
“这个豪华周末,看咱妈去!”
“你这劲头,像做脑白金广告似的。”
牟天姿这才一把掐住方红军的颈脖,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咱妈一人呆在别墅里,多孤独,多寂寞,不该去看看?并且,送礼还送脑白金!”
牟天姿打开手提箱,取出了一个精美的匣子,从匣子里取出了一只白金钻戒。她将钻戒递到方红军眼前:
“看吧!媳妇的孝心!”
白金钻戒内圈镌刻着一行小字:
祝红军妈妈长命百寿
这只钻戒少说也值几十万,方红军脸上愁云顿起:
“你敢扯这么大的一个窟窿?”
牟天姿将白金钻戒戴在纤巧的手指上,旋转了一个舞姿:
“一百万人民币,小意思啦!”
方红军真的恼了,他瞪着眼睛吼道:
“你竟敢动用这么大的一笔公款?退!退回去!”
方红军哪里知道,胆大包天的夫人,将“枫叶”T恤的货款还贪污了一百万去送礼,用来探听她所需要的各种信息。
牟天姿笑道:
“我的方大人,你怕什么?我扯的窟窿我来填。”
方红军愤怒地吼道:
“你填?你拿什么来填?就凭你二十万的年薪也得五年。而且你未必能够完成指标,二十万年薪就那么容易拿吗?你若想什么邪门歪道,不仅毁了你,也毁了我!”
牟天姿这才坐在沙发上,将钻戒收妥,放缓语气,说道:
“行行行,听你的。不过,周末看咱妈去,这得听我的。”
方红军皱起了眉头:
“看咱妈去,看咱妈去,结婚的时候,要你去你推三阻四,现在又心血来潮。”
牟天姿说:“你是革命的老妈妈一手拉扯大,又把你培养成人,安排你的前程,难道作儿媳的,连这点孝心也不该尽?”
“好啦好啦!难得你这般心替我着想。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个周末,影梅也要去看望她老人家的,你不怕冤家碰头?”
牟天姿愠怒地说:
“你怎么就这样小瞧我的胸怀?我夺走了她的男人,是我心中有愧。我这次就是想同她好好谈一谈,难道我们不能成为朋友?”
方红军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不过,我得预先警告你,影梅是个恨心极重的人,又有一副铁石心肠,她恨你。况且养母疼她,也因此迁怒于你。你去,只会给自己招惹麻烦,你要小心了。”
牟天姿闪动着长长的黑睫毛,娇媚的眼波流动着奇异的兴奋的光泽,语气坚定地说:
“正因为这样,我才非去不可!我知道,老太太一个心眼只喜欢那个姓汤的女人,那个寡言少语、冷漠苍白的冷美人。我取代了她,取代了革命的好后代,好传人,老太太看着我横竖不顺眼。”
方红军望着窗外的景色,心情似乎很忧郁:“你何必这么认真呢?老人家已经是八十开外的人,像她这样的年纪,对于离婚总是有偏见的。而且,她一直宠爱着汤影梅,你应该理解她对离婚的态度。”
当方红军提到汤影梅的名字时,牟天姿分明感到他的嗓音都有些在发硬,这使她醋意顿生:“难道你亏待了她?那些字画,那些大首长的题字,还有你老爸留下的手迹,都是无价之宝,值多少钱?都让那个姓汤的拿走了。”
“不,你不知道,她不是为了钱,她从来就不计较钱的事,那是一种感情。”方红军低声嘟哝着,声调里明显带着愧疚。
“呸!别傻了,她肚子里的鬼点子比天上星星还多。哼,一个吃了原告吃被告的家伙,如果还有感情,只能是对钱的感情。”牟天姿动了气,言语也尖刻起来。
方红军转过身,一丝嘲讽的微笑挂在嘴角:
“牟大小姐,你忘了,你刚到厅里工作的时候,你是怎样巴结她的吗?我记得你曾当着她的面说过,‘汤院长,你是我见过的最值得尊敬的大姐’。几年工夫,你的眼光变化得真令人吃惊。”
牟天姿脸涨得通红,她辩道:
“谁叫她自己腐化堕落,这怨得我吗?”
方红军惊讶地问道:
“你疯了,在胡诌什么呀!”
牟天姿也不示弱:
“本来我不想说,是你逼的,你以为她同李市长的那些乱事能瞒得了我?”
方红军吼道:
“打住!她已经和我离了婚。何况,你从来就不了解她,没有真正了解过汤影梅。”
“我承认我是不了解她。每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神情总使我感到高深莫测,让我心惊肉跳……”
“小傻瓜,净胡说。”
牟天姿也笑了:“真的,我怕她作什么?”
“是嘛,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小傻瓜?”
他们相视一笑,心里的乌云散开。方红军走到她身旁,弯下腰,轻轻地吻了一下她那白嫩的后颈。
周末,夫妇二人达成协议,不管汤影梅去不去别墅探视杨卓如老夫人,他们决定去那里——
牟天姿心中的秘密还没有向方红军披露,她在南非已确知杨约翰将三千万英镑骇人听闻的遗产留给唯一的女儿杨卓如继承,而且,她还亲眼见到了杨卓如继承遗产的确认文件。
这老太太够绝的,装着没事人似的,连对唯一的养子方红军也只字不露,风雨不透。
这老红军富孀的遗嘱里写的啥玩意,牟天姿相信也不难弄清楚。百年前远在南非的秘密都被她挖出来,这么想也不无道理。
二、公安厅副厅长的家庭公案
袁镜低着他苍白的板刷头,津津有味地喝着玉米粥,这东西有营养、便宜,当兵时在方志坚身边喝惯了,一辈子改不了。
他粗犷的下腭又狠狠咬了一口馒头,仿佛对老伴的哭诉一点也不在意。袁镜从部队转业到公安厅时,还是处长,厅里照顾他,让他妻子到分局干内勤,可是妻子才从乡下来,没文化,连自己的名字也凑合认不全,这照顾也没法落实,只好到厅里劳改局办的新生制衣厂当管理员。袁镜升副厅长那阵,提他妻子当副厂长,俩口子都不松口,就一直干到退休。
袁镜长年在外当兵,后来又干公安,很少在家。等到相聚时,人也老了,膝下无儿无女。袁镜将牺牲的战友的女儿抚养成人,老妻也将养女视为己出。
袁镜的养女读书忒厉害,算是给她妈挣下了大脸面,计算机博士,留学比利时。叫老俩口烦心的就是女儿带回一个法国女婿,在家呆了半个月,彼此说不上几句话,然后到比利时定居了。再后来就是送回了一个外孙女,那会袁镜出门不在家,女儿作主,将不到三岁的外孙女送到全托幼儿园,从全托幼儿园到初中毕业一直是外婆照料。自从外婆脑溢血后,外孙女就在一家据说是全省最好的封闭式振华学校念高中。
他下班回来,老伴眼泪汪汪递给他一封信,当了几十年保管,粗通文化,现在读报写信已经难不住她了。
袁镜用手抹净了嘴,然后全神贯注地读那封信。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喜怒哀乐全在肚子里,休想从他脸上探点什么。不过,他那张像橡木雕的脸,结实而又坚韧,正是当年老将军千里挑一的喜欢的模样。袁镜在老将军身边干警卫连长,后来作空降师副师长,直到负伤转业,他那难以形容的坚强性格和老根据地的山区农民的朴实,堪称官场一绝。
袁镜的夫人啜泣着,撩起围裙揩着泪水:
“打死我都不相信小雪会偷人家的东西。”
这封信是外孙女袁小雪学校女校长寄来的。信是寄到新生制衣厂的,袁镜对外孙女教育一直很严厉,从来不让她在外面吹嘘自己的父亲是法国老板,妈妈是专家,更不准说自己外公是管刑侦的公安厅领导。袁小雪也习惯了。但她混血儿,漂亮得很,总会引起人们的关注,后来听说她外婆在新生制衣厂工作,劳改释放分子干活的地方;又听袁小雪说自己外公是扫垃圾清洁工,对她的兴趣自然淡了下来。不过,袁小雪能够读这么贵的封闭式学校,开始也引起她周围师生的一些猜疑。因为从未见过袁小雪父亲来校,总是一个乡下模样的婆婆来接送,猜想袁小雪多半是母亲遭老外遗弃,靠一笔可观的赔偿金才进了这所校门。总之,袁小雪衣着简朴,手头拮据,在这种校园里,仅靠成绩出色是结不上人缘的。
这个学校的校长对每个学生家长的职业列为最感兴趣的一项。开装修公司没说的,请你周末回去时带个信,帮我卫生间吊顶。客运公司老总,太好了,给你爸打个电话,就说我们校长的亲兄弟想去一趟首都,搭个便车。哦,你爸开的那家鸿运大饭店,不错,我妈六十大寿就去那订十桌。学校清水衙门,我每桌不超过一百元,一桌十五个菜就行了,七素八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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