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回到伊犁

作者:许葆云




  “苏赫巴鲁!”策伯克多尔济从山冈冲下来,对他遇到的第一个蒙古将领吼叫着,“山下是哈萨克人,带着你的人冲上去!”
  一瞬间,身经百战的苏赫巴鲁已经明白了,猛地抽出刀来高叫:“前军,跟我来!”
  远处传来号角声,又是一队数千人的哈萨克骑兵直向战场扑来,立在山冈上的渥巴锡声嘶力竭地呼叫着:“后队跟上!巴木巴尔带第二队,巴木巴尔!”
  顷刻间,巴木巴尔率领的铁骑狂风般从渥巴锡身边掠过。
  
  这是一场暴烈的遭遇战,两支骁勇的骑兵像绞紧的牛毛绳般死死纠缠在一起,渥巴锡和努尔阿里都已无法控制局面,图尔盖河边这条狭长的草地上鬼泣神号,血肉横飞。
  渥巴锡立在山冈上,远远看到努尔阿里苏丹的帅旗向前推进,在他身后,哈萨克骑兵吼声震天,刀枪如林,山崩一般压向战场。渥巴锡深深吸了口气,问策伯克多尔济:“我们还有多少人?”
  “一千五百人。”策伯克多尔济指指身后集结的蒙古骑兵,“能打仗的只有这些了。”
  渥巴锡咬了咬牙:“我亲自去,你集结所有能骑马的人,不管是老人还是伤员,举得动刀,都投进去。”说着抽出刀来,策伯克多尔济一把拉住他:“大汗!”
  渥巴锡回过头来:“策伯克多尔济,如果我没回来,你就是土尔扈特第二十代汗王,要带着我们的族人往东,一直走下去!”说着,挥舞马刀,冲入战场。
  就在渥巴锡率队直向战场的核心冲来的同时,远处,努尔阿里苏丹的帅旗也在向同一方向移动,终于,两杆大旗近在咫尺,渥巴锡和努尔阿里都已隐约看到了对方。
  “努尔阿里苏丹!”渥巴锡纵马向前,冲到尽可能靠近对手的地方高叫,“努尔阿里,你出来,让我们一对一地决个生死!”
  哈萨克军中有人高声传令,迎面的哈萨克人缓缓后退,渥巴锡也抬手示意,蒙古人纷纷停手,和哈萨克人相距一箭之地对峙,在战场的核心开出一片空地,努尔阿里苏丹从队列中走出,提着刀,冷冷地立在渥巴锡面前。
  对峙片刻,渥巴锡高呼一声:“巴特尔!(蒙语:勇士)”举刀向努尔阿里迎面扑来,努尔阿里扬刀格挡,两匹马错身而过,又同时迅速回头招架,渥巴锡随即挺刀刺向对方小腹,努尔阿里刀锋向下一扫,将刀格过一旁,又横劈向渥巴锡的颈项,渥巴锡忙俯身,同时挺刀刺出。刀锋划过努尔阿里的左臂,他叫了一声,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袖。哈萨克人看到苏丹受伤,一拥而上,蒙古人也迎了上来,双方又混战在一起。
  “滚开,你们都滚开!”努尔阿里苏丹有锁子甲护身,伤得不重,吼叫着在人群中寻找渥巴锡,乱军中却再见不到对手的踪影。忽然一箭射来,正中战马的前胛,那马痛得猛跳起来,努尔阿里苏丹滚鞍落马,护卫们大惊,忙奔过来把他扶上马背,拥着退出了战场。
  山冈后又传来呐喊声,一大队蒙古人从山坡上冲下。这其实是一队临时拼凑的伤员。
  然而哈萨克人眼看着苏丹的帅旗退出战场,已经有些慌了手脚,再加上这支骑兵的出现,他们终于像崩堤的河水般轰然溃败了。
  黄昏来临,图尔盖河边尸积如山,原来丰美的草场被马蹄践踏成一片泥泞,土地吸饱了人血,又将血水慢慢渗入河中,整整一夜,图尔盖河水被鲜血染成一片猩红。
  
  努尔阿里苏丹的军队败逃了一夜,然而蒙古人并没有穷追猛打。天亮时,哈萨克人终于在离战场三十里外重新集结起来,营帐中,努尔阿里苏丹暴跳如雷,冲那些败退回来的部将破口大骂。
  雅曼走进帐来,等努尔阿里骂累了,低声劝道:“殿下,您指挥作战一天一夜,身上又有伤,先休息一下,这些家伙,一会儿再责罚。”
  努尔阿里没听见一样,头也不抬。半晌,他厉声喝道:“都滚出去!”帐中的哈萨克人如蒙大赦,灰溜溜地逃出大帐。雅曼凑近努尔阿里道:“已经清点了队伍,我们损失了一万两千多人……”
  努尔阿里全身一震,却仍然沉着脸不语。雅曼又道:“蒙古人没有追击我们,从昨天交战到现在,他们在图尔盖河边的营地根本没有迁移,这不合常理。也许,昨天一场血战已经完全耗尽了他们的兵力。”
  努尔阿里微微点头:“说说你的计划。”
  “我们先不和蒙古人交手,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他们移营,我们就尾随。等我们的援兵到了,再对他们发起攻击,那时,蒙古人一战可破。”
  努尔阿里又是半晌无语,忽然低声道:“原本想兼并卡尔梅克汗国,增强我们的实力,现在却成了以倾国之兵同他们决战……太多力量投到这个战场,却忘了背后还有一股更危险的势力……我们没能吞下这头牛,倒被牛角撞伤了,在荒野中,受伤的老虎会是什么下场?”
  立在一旁的雅曼出了一身冷汗,刚刚想好的一整套作战计划被问得烟消云散,头脑中迅速盘算,这才明白了努尔阿里的忧虑。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战术问题,哈萨克人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继续进攻可能再遭重创,如果就此退兵,不但在各部族首领面前难以交代,俄国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时,一名军官走进帐来:“苏丹,蒙古人释放了几个战俘,他们给您带来了渥巴锡汗的亲笔信。”雅曼忙上前接过信件,递到努尔阿里手中。
  苏丹殿下:
  我们土尔扈特人是一群背井离乡的牧人,只想回到东方祖先之地,我父亲在世以及我执政时,蒙古人和哈萨克人一向和睦相处,现在我们途经哈萨克草原,既不会侵夺你们一寸土地,也不会抢掠你们一头牲畜,只求能平安过境。哈萨克人对蒙古人的进攻完全是无端的,但我愿化干戈为玉帛,在图尔盖河的战斗中,我们俘获了一千名哈萨克人,我们会善待这些人,等蒙古人进入大清国境时就会将他们释放。
  我们之间的战争对双方都没好处,土尔扈特人伤亡的同时,哈萨克人也在消耗元气,最终俄国人坐收渔利。既然我们以前一直是好邻居,现在哈萨克人也不应该侮辱土尔扈特人。但愿这样无谓的冲突不再发生,若能如此,土尔扈特人会永远感念苏丹殿下的情谊。
  看过渥巴锡的来信,努尔阿里苏丹久久无语。雅曼上前问:“怎么答复蒙古人?”
  “不必答复了,传令下去,停止对蒙古人的袭扰,让他们走吧。”
  “那我们对俄国人怎么说?”
  努尔阿里想了想:“告诉俄国人,我们在图尔盖河与蒙古人发生遭遇战,双方激战了一整天,当天夜里,蒙古人逃离了战场,现在我们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就这么说吧。”
  
  自从得到哈萨克人愿意截击蒙古人的确切消息,别克托夫一直急切地等待着来自哈萨克草原的消息,在苦苦等待了近一个月后,这个消息终于来了。
  “消失了?十几万人马怎么会突然消失?”别克托夫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忽然恶狠狠地骂道,“这群混蛋!看到便宜就扑上来,打硬仗时就缩在一边,用借口敷衍我。”
  “那我们怎么办?”
  别克托夫冷笑一声:“在野林子里他是狼,可吃了我手里的骨头,他就是我的狗!你带一团龙骑兵去见努尔阿里——不,带两个团!告诉他,沙皇陛下严令,这支蒙古人必须消灭,努尔阿里苏丹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就由我们精锐的龙骑兵和哥萨克来完成,如果他不能组织起对蒙古人的决战,沙皇的军队就将开进哈萨克草原!”别克托夫想了想,又道,“给努尔阿里带一批火枪和几门野战炮去,也算给他打打气。”
  特鲁本堡出去了,别克托夫又走到地图前细看,忽然,一个念头闪了出来,跳起来,几步赶到桌前,抓起鹅毛笔蘸了墨水,兴奋地在纸上刷刷写了起来。
  尊敬的沙皇陛下:
  事态的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在利益驱使下,哈萨克小玉兹汗国加入了对蒙古人的截击,使蒙古人遭受重创,而哈萨克人也付出了巨大代价,现在他们仍担负着向我们许下的截击蒙古人的诺言,却又因为他们的怯懦而想食言,这正给了我们一个进兵哈萨克草原的最好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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