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回到伊犁
作者:许葆云
渥巴锡沉默良久,抬头盯着策伯克多尔济:“这是个危险的差事……”
舍楞走上来:“我看,这事还是让我去。”
策伯克多尔济冷笑道:“舍楞台吉是信不过我吗?”
“当然不是这意思,”舍楞看了策伯克多尔济一眼,“你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应该留在大汗身边,我只是个没用的老头子。”
策伯克多尔济满脸不悦,扭头看着渥巴锡,渥巴锡终于道:“不要争了,让策伯克多尔济去吧。一切当心。”
正午时分,策伯克多尔济出了大营,往哈萨克营地去了。渥巴锡、舍楞和巴木巴尔都送到营门前,望着策伯克多尔济的身影远去,舍楞低声道:“也许不该让他去。”
“怎么,叔父还是信不过他?”
“起事以前我一直防着他,现在还是有些不信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舍楞摇了摇头,低声道,“也许只是他太聪明了……”
哈萨克人的大帐中,努尔阿里苏丹和特鲁本堡将军并肩坐着。策伯克多尔济被人领进帐来落座,特鲁本堡将军开口便道:“策伯克多尔济,你辜负了沙皇陛下的信任。”
策伯克多尔济低着头道:“我也是没办法,将军,不但渥巴锡对我施加了压力,连舍楞台吉也背叛了,我的部下也大多附和了他们的意见,只好跟他们一起走。”
对策伯克多尔济的话,特鲁本堡将军半个字也不相信,可他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这样。那你讲讲蒙古人现在的情况吧。”
“蒙古人遭到沉重打击,已经损失了一半兵力,现在他们能作战的部队总共只有三万左右了。其中渥巴锡的一万七千人,我的六千人,巴木巴尔的四千人,达什敦多克的三千人,舍楞的一千人……大概就这么多,其中轻伤员占了四分之一。”
特鲁本堡将军沉默不语,努尔阿里苏丹也不说话了。如果策伯克多尔济说的是真的,虽然努尔阿里苏丹有五万多勇猛的战士,可是如果和土尔扈特的三万铁骑死拼,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将比在图尔盖河的损失更大。
而这时候,努尔阿里心里明白,俄国人正眼睁睁地盯着他们。
帐中静了一会儿,特鲁本堡将军问:“渥巴锡的意思是什么?”
“他想求和,如果哈萨克人撤围,蒙古人愿意返回卡尔梅克汗国的原驻地。”
特鲁本堡冷笑道:“没这么容易吧?蒙古人已经杀了多少哈萨克人……”说着,斜眼望向努尔阿里,努尔阿里却没有任何表示。
这时,策伯克多尔济忽然道:“如果你们肯支持我,也许我可以解决掉渥巴锡。”
“什么?”
“渥巴锡一旦求和,以前所做的事就全都失去了意义,很多蒙古人都会起来反对他,我可以联合卡尔梅克贵族把渥巴锡赶下台,或者在返回的路上杀了他。”策伯克多尔济看了努尔阿里苏丹一眼,又道,“不过这需要俄罗斯帝国的认可,也需要苏丹殿下的帮助。”
不等特鲁本堡开口,努尔阿里苏丹道:“小玉兹汗国可以支持你。”
这句话清楚地表明了努尔阿里的立场,哈萨克人已经不想和蒙古人决战了。特鲁本堡将军大为失望,他考虑半天,终于无可奈何道:“如果能除掉渥巴锡,我们也愿意支持你。但你们必须答应三个条件:一,必须按我们指定的路线返回;二,卡尔梅克汗国必须立刻进行宗教改革,三,为了表示你们的诚意,让渥巴锡把他的一个至亲送到我们的营地来。”
“等等!”努尔阿里苏丹直跳起来,恶狠狠地瞪了特鲁本堡一眼,对策伯克多尔济叫道:“最重要的一条是:蒙古人必须马上释放在图尔盖河被俘的所有哈萨克人!”
特鲁本堡一愣,这才明白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忙道:“当然,这一条是最重要的。”努尔阿里苏丹哼了一声,沉着脸坐了下来。策伯克多尔济道:“我们需要时间商量一下。”特鲁本堡想了想:“今天必须释放战俘,另外,人质也必须同时送到,其他条款可以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说完,忙转向努尔阿里苏丹赔笑道,“殿下的意思呢?”
努尔阿里苏丹冷淡地道:“就按将军的意思办吧。”冲策伯克多尔济点点头,不再搭理特鲁本堡,领着帐中的哈萨克人出去了。
策伯克多尔济回到蒙古人的营地,渥巴锡早已等在这里,急着问:“怎么样,顺利吗?”
策伯克多尔济点了点头:“和我们的估计一样,努尔阿里和俄国人不是一条心。”
渥巴锡松了口气,笑道:“他们相信我们还有三万兵马?”
“信了。如果他们知道我们能作战的骑兵只有几千人,就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了。可现在,他们给了我们三天时间。大汗,我们应该尽快动手,免得局势再有变化。”
“我们今晚动手。”
“好!不过哈萨克人要我们马上释放战俘,还有……”策伯克多尔济没有说下去,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渥巴锡。渥巴锡看了,皱起眉头半天不语,终于道:“这在我的预料之中……让乌兰去。”
策伯克多尔济一愣:“乌兰?”
“去释放战俘吧。然后召集众将到大帐。”渥巴锡缓缓起身,低声道,“我去和乌兰说。”
策伯克多尔济走后,努尔阿里苏丹的部将雅曼一直立在营门前,等着看蒙古人的反应。过了一顿饭工夫,一大群哈萨克战俘乱哄哄地向营地奔来,在他们后面,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骑着马走了过来,雅曼迎上前去赔笑道:“是土尔扈特公主吗?我们已经为您准备了毡房,请跟我来。”乌兰从容地下了马,跟在雅曼身后向军营中走去。
忽然,一匹马从远处飞奔过来,哈萨克战士忙举起弓箭戒备,却见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奔到营门附近就放慢了速度。雅曼问:“你是什么人?”
“苏赫巴鲁宰桑,”马上的骑士在乌兰身旁翻身下马,“我是乌兰的丈夫。”
这时,土尔扈特的首领们已经聚集在大帐中,只有渥巴锡还没来。这些首领们一一传看了策伯克多尔济带回来的俄国人订的停战条件。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知道,渥巴锡已经按敌人的要求释放了哈萨克战俘,并把自己的亲妹妹送进了敌人的营地,看来他已接受了战败的现实。
“想不到,我们土尔扈特人就这样失败了。”
“不,我们没有失败。”渥巴锡掀起帐幕走了进来,“只要活着,我们就要回家,就是死了,脸也要望向东方,手也要伸向伊犁河!传令:所有部众,每一个人,扔掉一切随身物品,钱财、牲畜、帐篷、衣物,什么都不要了,只骑上马,带上刀!没有刀的,就把匕首绑在木棍上做成长矛,不论男女老幼,每个人都要有一匹战马,一件武器,天黑后,我们会在营地中点火,看到火光,所有人一起向东突围,如果能冲出去,我们在伊犁河边再见。”
帐篷中的所有人都被渥巴锡这个近乎疯狂的决定惊呆了,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静了片刻,一起躬身领命,纷纷出帐。
巴木巴尔走过来问:“送进哈萨克营地的人质怎么办?”
“顾不得了,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今晚会有更多人送命,每个人出生时就注定了死亡,这些是注定的……”
巴木巴尔低声道:“早知这样,何必搭上乌兰,应该让我去。”
“别说了,你能带领一队人马,今晚你比乌兰有用。反正我们谁也不敢保证活着出去……别再说了,去准备吧。”
巴木巴尔出帐去了,大帐中静了下来。渥巴锡呆立片刻,面向东方跪倒在地:“如果乌兰送了命,我一生也不能原谅自己……佛祖,请用我的命换回我妹妹吧。”
九、回来了,圣地!
天,渐渐黑了下来,哈萨克人营地深处的一座毡房里,乌兰和苏赫巴鲁已经吃过晚饭,两人静静地相拥而坐。乌兰低声问苏赫巴鲁:“你身上有刀吗?”
“有一把短刀。”
乌兰走到毡房门口,从门缝中向外窥看,门前有四个看守,不过这里是军营深处,四面住满了哈萨克人,所以这些守卫并不怎么警觉。乌兰轻手轻脚地走回来:“苏赫巴鲁,你试试能不能折断毡房四壁的木栅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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