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突出重围

作者:程天保




  刘天明想请魏检一起讯问,但魏检急着要去叶家洼。他虽为检察官,但防洪抢险,守土也有责。县领导大部分去了长江一线堤防,老书记怕出意外,便命魏检带人在叶家洼外围修筑子堤,以应不测。魏检见刘天明欲言又止,知道他的心思,眼角现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接着又立马刹住。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改革开放,名人陷入丑闻的事不是比比皆是吗?”魏斌道,“当然,也别难为他。只要交代了,还放他去抗洪一线。”
  刘天明便感情复杂地上路了。他来沙河县不久,便看到了县《纪检通讯》上所刊载的那些为胡大祥请功摆好的人民来信,这令他大为感动。为此,他特地拜访了胡大祥。胡大祥虽不善言谈,但率性耿直,谦虚谨慎,不事张扬的作风依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偶像破灭,刘天明心里所受到的震动便不仅是晴天霹雳一词可以概括得了了。他盯着蜷缩在车厢一角的胡大祥,继续怒斥着:“如果你像那些大腹便便,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所谓人民公仆也便罢了,他们出事了,发案了,还有个托词,说他们是党内的蛀虫,是早就应被清理的腐败分子,谁也不会感到吃惊,谁都觉得他们是罪有应得。但你贪了捞了占了,还道貌岸然,一派正人君子模样,骗取那么多的政治荣誉。你太伪善、狡黠了,太具有欺骗性了!……”
  刘天明由于激动,还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同行的检察官急忙拉了拉他的衣襟,悄声说:“刘局,我们是检察官!”
  刘天明这才缄口,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胡大祥在刘天明的怒斥声中,一直低头不语。当刘天明闭口时,却突然如激怒的狮子,怒吼着:“不!不不!……”声音愤懑、绝望、苍凉。刘天明和另一位检察官吓了一跳。
  
  二. 陷入重围
  
  胡大祥去县民政局任局长前,是县人武部副部长。
  转业地方时,部队首长征询他的意见。他觉得还是驾轻就熟,回地方搞武装。他喜欢舞枪弄炮,喜欢部队那种暖融融的国防绿。
  胡大祥的妻子何慧平是县人民医院医生,见丈夫要去人武部,便晓以利害,要他去邮电、工商、税务、财政等有油水的单位当个头儿,为下半生留条后路。胡大祥望着妻子,平静地笑了。打完那一仗,他觉得能活着回来,与妻儿厮守在一起,过一种实实在在、和平安宁的日子,已经比什么都好了。钱财是身外之物,食不过一升,眠不过六尺。挖空心思聚敛,又有多大意义?何慧平却不这样想。他们的儿子胡小祥已上高中,今后大学毕业,留在省城工作,买房、结婚,前前后后弄下来,少说也要30万。这么一大笔钱如靠夫妻两人那几个死工资,猴年马月也凑不齐。没点儿灰色收入,就只能捉襟见肘,处处为难。他们都是四十沾边的人了,人生的好日子不多了,总不能人到暮年,还囊中羞涩,一副穷酸相吧?胡大祥不能说妻子的想法没道理,但部队首长的叮嘱,却如斧斫刀砍般留在心里。其实,部队首长也没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只是要他到地方后保持荣誉,无愧于英雄的称号。如果他如妻子所希望的那样,去了这类单位,利用职权,假公济私,巧取豪夺,那还谈什么保持荣誉,无愧于英雄称号?胡大祥思来想去,想到了一句古语“儿孙自有儿孙福,不为儿孙作马牛”心里就平衡了。胡大祥不改初衷,去了县人武部,继续穿着在他怎么看也觉着舒服、挺括的军装。直至人武部整编,胡大祥年龄偏大,又伤病缠身,才心存遗憾地去了县民政局。
  胡大祥依然着军装上班。尽管民政局长与军职毫不沾边,但在胡大祥的心里,还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名热血贲张的军人。民政局的干部见他那挺胸昂首,凛然难犯的大兵模样,就露出怯怯的笑,不那么亲近他。胡大祥察觉了,暗自嘀咕,怪了,当领导的不在于穿戴,而在于有个好作风嘛!怎么就不亲近我?然而令他欣慰的是,在身着五颜六色服装的人群中,还有一个人也身着军装。这人便是优抚股股长苏云鹏。苏云鹏见面伊始,就端端正正地向他行个军礼:“首长好!”
  胡大祥心头一热,问:“在部队是什么职务?”
  “团作训股参谋。”
  胡大祥在部队曾任团参谋长,负责司令部工作,接触最多的就是参谋,自然知道好参谋对决策的重要性,于是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喜色。
  “打过仗吗?”
  “报告首长,没轮上。要轮上了,虽不能像首长那样,当一级战斗英雄,但立个二三等功应该没问题。”
  胡大祥笑着点头,对苏云鹏就留下了好印象。他觉得苏云鹏虽没经过战争考验,但当过兵,比起其他干部,与自己有更多的共同点。因此,民政局的大小事情,都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苏云鹏在民政局干了五六年,从不着军装。军装在他已经穿腻了,烦了,他的言行举止已比老百姓还老百姓了。然而正因为太老百姓了,所以一直不被领导看好。苏云鹏心里就憋着一股怨气。胡大祥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因此,不仅重新穿上了军服,而且私下场合,从不称胡大祥局长,而是一口一个首长,叫得脆甜。苏云鹏说:“首长,现在群众评价领导,首先是看他务不务实。干上几件实事,威信也就有了,局面也就打开了。”
  胡大祥戎马二十余年,务实求真早已成了他行事的准则,但初到民政局,千头万绪,实事从何干起?苏云鹏就进一步参谋:“当务之急是要将县光荣院建起来。此事影响面大,牵涉的人多。我下乡时,看到那些无依无靠,丧失劳力的老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地住在茅棚里,心里就不是滋味。作为优抚股长,真是愧对父老乡亲呀……”苏云鹏说到动情处,止不住潸然泪下。胡大祥在农村训练民兵,见过不少处境艰难的老人,早存恻隐之心。现经苏云鹏声泪俱下地一说,心便再次动了,觉得建光荣院确是一件造福于民的好事。然而光荣院迟迟建不起来,原因固然很多,说到底却是无钱,有了钱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于是胡大祥就带着苏云鹏四处要钱。他是名人,名人自然有名人的效应。找县领导死磨硬缠几次,老书记就对县长说:“批吧,胡局长抓的是大事。”县长便咬牙批了200万元,说:“胡局长,县财政太困难了,你再向上使使劲儿。”胡大祥就去部队找老首长。老首长想了想,就找自己在总后任职的老首长。总后的老首长当然不便拨钱,就通过关系找民政部。民政部派人考察后,认为沙河县是老区,理应在政策上有所倾斜,不仅拨了钱,还责成省民政厅、地区民政局拨了钱,一下就凑足了1200万元。有了这笔钱,胡大祥的心便定了,气也壮了。他用1000万元建光荣院,200万元建民政局家属楼,长期困扰民政局干部的住房问题也由此缓解。民政局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对胡大祥赞许有加,说他带来了部队的好作风。再看胡大祥的那身军装,怎么看怎么顺眼、亲切、有魅力。几个年轻人出于对胡大祥的崇敬,还特地弄了一身军装穿上,然而怎么也穿不出胡大祥那种气势来。此事遂成了民政局的笑谈。
  工程上马,苏云鹏自然就成了直接负责人。但胡大祥并不撒手,每日亲临工地,督促检查。如此,就弄得苏云鹏有些插不上手。苏云鹏就穿了套迷彩服去工地卸砖块,堆水泥,运门窗,拿把尺子在砖墙上量来量去,不时为质量问题与包工头王猫子大呼小叫地争执,那严肃认真、吃苦耐劳的模样,令胡大祥十分满意。胡大祥在工地上碰到苏云鹏,就会说声辛苦了,递支烟去。苏云鹏就对胡大祥很亲近地一笑,有滋有味地吸着。一月下来,楼房已蹿至二层高了。胡大祥再去工地,苏云鹏就说:“首长不用每天来了,有我在这里顶着,首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是不放心。战火一开,指挥员不到前沿阵地,那算什么?”
  “首长有所不知,你天天来,王猫子就虚了,怯了,不知怎么干了。”
  王猫子也在部队当过兵。因吃不了苦,受不了拘束,一年后就被部队退了回来。他拉起几个小弟兄搞建筑,七弄八弄,便发了,在沙河县吆三喝四,人五人六了。民政局工程招标,经苏云鹏引荐,他认识了胡大祥。王猫子与苏云鹏一样,对胡大祥一口一个首长。“首长,我王猫子在部队的饭不是白吃的,说话办事讲究个踏实。”王猫子嘴里喷着酒气,神情既诚挚又兴奋,“首长若将工程发包给我,我王猫子愿立军令状,干不好首长就砍我的头!”王猫子伸出巴掌,做成个大刀模式,在脖子上狠狠一拉,“即使首长不砍我的头,我也要一头碰死在首长的脚下,以谢首长的知遇之恩。”胡大祥笑了,说:“王猫子,你他妈的别灌了几口马尿,就在这里使邪劲儿。有本事到招标会上去。”王猫子就在苏云鹏的暗示下,准备了一套详尽方案,报价低,工期短,部分工程还自带资金,胜出其他建筑队许多。胡大祥就将工程给了王猫子。这中间,自然也有看在过去同是军人的份上,照顾王猫子的意思。现在苏云鹏陡地说王猫子心虚了,怯了,就觉奇怪,说:“干工程还怕人看?怕人看肯定有鬼。这说明我天天来,恰恰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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