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大劫狱
作者:吴 民
倪明顿时涌起强烈的感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和潘毅仅仅接触过一次,可是人家在百忙之中不仅关心他填饱肚子,还关心小凤的安危……这时潘毅接着说:“你这信可不能邮寄。明天下午五点钟,张挹清照常去给师长送晚饭,到时你把信托他转交吧。”“好。”“那么,我们明天傍晚六点钟再见!”他们俩握手告别,倪明觉得对方的手又大又热又有力。
九.闪电劫狱
一九四四年的三月十八日,镇江城区斜风细雨,春寒料峭。午后雨霁风歇,渐渐云开日出,到了傍晚时分,那一抹残阳照亮了湿湿的街巷和屋宇墙垣,显得分外明亮动人。
下午五点四十五分,在“福来酒家”二楼猜拳行令、大吃大喝的一伙人,这时纷纷离座下楼,歪歪斜斜、队形凌乱地走上了大街。这支队伍里有身穿扎脚灯笼裤、上衣敞开、腰缠宽布带的“白相人”,还有制服皱皱巴巴、绑腿松松垮垮、制帽掀到后脑勺上、一副兵痞模样的勤务兵……稍有社会经验的人一看便会联想到:这是日伪的一支特工小分队。而且这伙人走起路来全是大摇大摆、神气活现的模样,不仅路人纷纷避让侧目,就连在镇江保安团门外站岗的伪军哨兵,当这伙人经过时也不自觉地肃立行持枪礼。
五时五十五分,这伙人来到了镇江模范监狱的大门口,领头两名军官,身后各跟一名勤务兵,四人径直朝两个哨兵走去,相距五步,潘毅说:“喂!请你们通报一下:我要找你们的顾科长。”两个哨兵目瞪口呆,其中一个说:“我们这里没有顾科长。”“怎么会没有顾科长?!你来看,这里的公文上写得清清楚楚!”那哨兵提着步枪犹豫地走来说:“你们有没有证件?”邵平连声说:“有,有,有!”他拉开皮包,突然从中掏出手枪顶住了哨兵的胸部:“不许动!”身旁扮作勤务兵的吴绍平,劈手缴下了哨兵的步枪。这一边潘毅和他的“勤务兵”陆彭令,也一个箭步扑向另一个哨兵。同时,后面的人全都亮出短枪,挟持那两个哨兵一齐进了门。大门随即隆隆关上,吴绍平整整军容,迅速拿起缴获的步枪站到哨位上。
冲在头里的潘毅和陆彭令,进门便看到倪明守候在二道门口,三人急步穿越二道门直扑中心牢房区。这时,看守长正在总值班室里给各监的看守员分配“大账”。所谓“大账”,就是由看守们经手,为囚徒们购买的一批食品和生活必需品,看守们从中得些好处,犯人们也可改善些生活,所以这是狱中皆大欢喜的一件事。通常一个季度开一次“大账”,偏偏选择在今天分配,这就多亏倪明巧妙的安排了。由于各监看守员都来总值班室领取“大账”,因此总出入口通往各座监房的铁门都敞开着。看守长大老远就咋呼道:“你到哪里去了倪明?!就等你们‘礼’字监了!”再看有两个气势汹汹的当兵的跟着他,看守长又问道:“他们两个是哪里来的?!”倪明说:“看守长,他们是——”这时潘毅和陆彭令一齐拔出了短枪:“我们是新四军!举起手来!不许动!”倪明一把夺过了看守长的钥匙,就向监室奔去,看守长刚说了一句“倪明你想干什么”,就被陆彭令“嘭”的一拳打得踉跄几步跌倒在地。潘毅比划着短枪吆喝:“一个个都把双手放到后脑勺上!给我排队!动作快一点!”
这时,丁锡三正坐在牢房里的铺位上,双手撑住膝盖,怔怔地想心事。囚徒开晚饭的时间是五点三十分,他一看到饭盒里只有米饭和“开洋炒千张”,心顿时剧烈跳荡起来:终于熬到这一天了!但是他们将会在什么时候来呢?傍晚?晚上?他们将怎样砸开这座“模范监狱”呢?又将怎样安全撤走呢……不到十分钟他就狼吞虎咽把晚饭吃完了,回到牢房里,等到众人都吃完晚饭,他这才尽可能平静地说:“各位!我刚刚得到消息:今晚这座监狱里可能有动静。愿意越狱的朋友不妨把最必要的东西收拾一下,到时候跟我走。”他这么一说,六号牢房霎时间鸦雀无声,其余三人全愣住了。任洁民嗫嚅着问:“越狱以后我们到哪里去呢?”丁锡三说:“具体地点暂时不清楚,反正是虎入深山龙归大海。愿意一道干当然更好,另有去路的那就‘相忘于江湖’吧。”吴铿问:“我在别的牢房里还有几个同志,能一道带他们走吗?”丁锡三说:“只要时间和情况允许,尽量带走!”刘玉泉是天主教徒,他在胸前划着十字喃喃祈祷:“主啊!你真的复活了!主啊!求你保佑我们吧!”……于是各人忙着收拾东西,只有吴铿无物珍藏,他站到门前踮起脚尖,从牢门上方那个小窗口往外观察,自动担负起瞭望之责。丁锡三只把两张照片藏在胸口,就坐到床上双手撑膝低头想心事,努力克制自己的焦虑和激动。
忽然,吴铿惊诧道:“怎么回事?!你看有一个和平军军官挥着短枪在发脾气……”丁锡三猛然跳起,抢步来到门前往外一看,认出了那个军官正是潘毅,立即飞起一脚踹踢牢门,正好倪明也提着钥匙赶来了。牢门打开,倪明气喘吁吁抢着说:“丁师长!还要救哪些人请你决定。潘队长说人数不能超过十个,首先是救新四军的人……”丁锡三朝吴铿一笑:“咱们找人去!”
周士熊、陶富安和邓长义三人,冲进大门立即往左,一看值班室里空无一人,看来士兵们都下班吃饭去了。果然隔壁的食堂里人头攒动声浪嘈杂,两名伙夫正操着勺子铲子在饭箩和菜桶周围忙乎。周士熊示意陶富安留在窗外警戒,他领着邓长义冲进门去举枪高喊:“不许动!举起手来!我们是新四军,缴枪不杀!”那些伪军就像突遭雷击似的,一个个抖抖颤颤地扔下碗筷举起双手。也有一两个人朝窗外看一眼,只见陶富安的短枪正从窗外向他们瞄准着呢,吓得连忙闭上眼睛低下脑袋,双手却举得更高了。周士熊接着吆喝:“你们都给我双手抱住脑袋,一个一个地出去站队!不许东张西望!”邓长义也吼道:“哪个想跑,小心狗命!”这时,从院墙角落的厕所里走出一个口咬烟嘴,露出金牙,手提裤子正在扣皮带的伪军军官,他看到士兵们都双手抱住脑袋挨个儿低头走出食堂,一时瞪大眼睛莫名其妙,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陶富安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用枪指住了他:“手举起来!我们是新四军!”这家伙显然有过当俘虏的丰富经验,任凭裤子往下掉,立即举手,吐掉烟嘴说:“我投降,我投降!同志宽大处理……”“你是排长?”“是,是!同志,我愿意立功赎罪……”“把武器弹药室的钥匙交出来!”“是,是!它在我裤兜里。”“把裤子提起来!把钥匙拿给我!”……
俘虏们在院子里站队清点人数,连同两个哨兵和两名伙夫,只有二十九人。周士熊喝问那个排长:“还有两个兵到哪里去了?!”那排长终于束好了裤带,口齿伶俐地回答:“报告长官!有一个生病住院,另一个请假回安徽老家去了。”邓长义吆喝:“向右转!双手抱住脑袋,成一路纵队便步走!”于是这支乖巧驯服的俘虏队伍,便在三支短枪的指挥下,鱼贯进入了关押他们的监狱提审室。
再说沈礽祯他们四人冲进大门立即奔上了右侧的楼梯,一步跨三级,到了楼上便沿着走廊散开队形,分头破门而入占领各间办公室。沈礽祯手执一把日式指挥刀,一脚蹬开典狱长办公室的门,一刀就割断了警铃线和电话线。典狱长是个干瘦的小老头,正在收拾办公桌准备下班,他惊惶站起来大光其火,连声喝斥:“干什么干什么?!来人哪!”沈礽祯转身拔出短枪对准他:“不许动!把手举起来!我们是新四军!你放老实一点!”典狱长顿时蔫了,抖抖颤颤地举起手来,沈礽祯立即开始了审问:“今天上班的看守和办事人员总共有几个人?”“总共有……我想想……名册上总共三十五人,不过其中有七个是吃空饷的。除了夜班四个人,今天来上班的连我应该有二十四个人,只是……恐怕有几个人提早下班回家去了……长官!我实在说不准……”沈礽祯晃了晃短枪:“走!下楼去!”这时邵平他们也从其余各间办公室里搜到五六个人押出来了,沈礽祯示意孙祖尧和张仁之:快去楼下各处搜索,他和邵平便押着俘获的狱方人员随后走下楼来。刚到楼下,正好遇上神采飞扬的潘毅他们,簇拥着丁锡三和吴铿等十几个人走出二门,潘毅看到典狱长便问:“你们当中谁是斗鸡眼?”典狱长惶恐道:“他……他是李小飞,提早下班回家了。”潘毅一听就来了气:“你让他跑了?!妈的!老沈,把指挥刀给我!”他拔刀出鞘就朝典狱长吼道:“今天总得有人祭刀!你就给他当替死鬼吧!”说着双手举起刀来正要劈下去,丁锡三一个箭步冲过来,双手托住了潘毅的手腕:“住手!不要为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