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4期
刑场上的较量
作者:李亚廷 杨晓峰
黄半仙刚把猪赶进猪圈里,忽然趔趔趄趄跑进一个人来,浑身是血,见了黄半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兄弟救救我,后面有日本人追杀。”
黄半仙来不及细问,就把他藏进猪圈里,又往他身上抹了许多臭泥巴,直到看不出人和猪来方罢休。
黄半仙从猪圈出来,故意在地上打个滚,然后趴在地上嚎起来:“臭当兵的,你回来,凭啥抢我的马,你个臭当兵的……”
正嚎着,几个日本人追了进来,问黄半仙看没看见一个受伤的军官。黄半仙哭哭唧唧说:“他把我打翻在地,抢走了我的马,骑着往西跑了。”
“巴嘎!”日本人说,“我们的只见他的进来没见他的出去,你的怎么说他的往西跑了?不给你点厉害你的不说实话。”说着,就用枪托卯劲往黄半仙的身上镦,边镦边问,“那个家伙躲在哪里?你的快说,说谎的死了死了的。”
黄半仙还是哭着说:“真的往西跑了,是从我家后门跑的,我又不认识他,骗你们干啥呀?”
日本人在屋里屋外搜了个遍,又在猪圈门口伸着脑袋往里瞅了瞅,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得噼里啪啦地跑了。
黄半仙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猪圈门口,冲里边说:“出来吧长官,他们走了。”
被黄半仙搭救的是东北军的一个营长,叫马树魁。他从猪圈里爬出来,给黄半仙鞠个躬,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红包送给黄半仙说:“我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小玩艺儿,算是报答小兄弟的救命之恩吧。”说完,把浑身上下洗了一通,又跟黄半仙要了几个苞米面饼子就走了。
奇异的徽章
黄半仙是关东柳河镇人,真名叫黄奔显。小时候,爹娘找八卦先生给他算过命,说他福大命大,有半仙之体,日后能成气候。这个说法一传开,人们便叫他黄半仙了。
黄半仙的爹娘是镇东头霍老爷家的长工,他爹经管家畜,他娘浆洗缝补。霍老爷虽是财主,但人性不坏,在柳河镇算得上开明人士。黄半仙的爹娘自给霍老爷做长工就住进了霍家大院,霍老爷给他们腾出两间西厢房,供他们吃喝供他们住,每月还给些零花钱,黄半仙的爹娘很知足。
八九岁时,霍老爷让黄半仙做霍家小姐的陪读。小姐上私塾,在里面读书,黄半仙在外面候着,等放学时再陪着小姐一起回家。
霍夫人四十岁才开怀儿,就生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公母俩视如命根子。霍小姐比黄半仙小两岁,叫小凤,长得娇俏漂亮,整个一美人坯子。黄半仙像个小大人,尽职尽责地呵护小凤,宁可自个吃亏也不让小凤受屈。
黄半仙天生聪慧,没上过学却识文断字,小凤在私塾上课的时候,他便趴在窗口偷学。十一、二岁时,他就把《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乃至《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在柳河镇也算得上小先生了。
十五岁那年,黄半仙的爹娘因车祸丧命,把他自个儿抛在了霍家。因年龄已大,不再适合陪伴小姐了,霍老爷就让他接替他爹的活计。霍家除了街上的产业和铺面外,还有个不小的猪场,养了几十头猪,过去都是黄半仙他爹经管,这回交给了他。
黄半仙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他认为这样的日子过到老便是福分。他还热于助人,而且从不图回报,也不收人家东西,只把助人作为一种乐趣。这次搭救那个逃难的军官,原本也不想收人家东西,但他有点好奇,很想知道那个小红包里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当着人家的面又不好意思打开看。不过,凭手感他能揣摩到,里面可能只是留作念想的小玩意儿,于是就收下了。
这天晚饭后,他就着烛光,把那个裹了好几层的小红包打开亮在眼前,那里面却是个小牌牌,四个大角和四个小角相间交错,中间有个圆圈,圈里有个老人头,金光闪闪,怪稀罕人的。
他把小牌牌别在胸前,然后用破镜片照了照,很好看,柳河镇满街筒子也找不到佩戴这种小牌牌的人,如果他戴出去,在街里晃一圈儿,那一定很牛。
他的期望落空了,金光闪闪的老人头对人们的目光并没有起到吸引作甩,人们都在忙活自己的事,即便跟他搭上话,也仍在忙活,眼皮挑都不挑一下。他感到很失落,就无精打采地走进紫轩茶楼,打算歇歇脚顺顺气。
紫轩茶楼是柳河镇最大的茶楼,里面不光有品茶喝茶,还有说书唱曲的,人多又热闹,倘若郁闷或闹心,往里面一坐,茶杯一端,评书小曲儿一听,什么郁闷事闹心事都烟消云散了。黄半仙找个显眼的位置坐下来,要了一壶铁观音,像模像样地喝起来。
正在这时,呼啦啦闯进一伙官兵,列成两行,随后走进个领头的,在座的人都认识,镇长的秘书柳达来。柳达来出自豪门,老子是柳河镇头号财主,他是在糖罐儿里泡大的,自幼娇生惯养,养了一身坏毛病,在柳河镇也算得上一霸。他老子之所以花重金为他买个镇长秘书之职,这除了为自个的产业减免纳税外,更重要的是想以此制约柳达来,免得他无所事事招惹是非。柳达来全然不顾老子怎么想,他该怎么干还怎么干,甚至有了官职后越发变本加厉。故而,背地里人们都叫他柳大赖。
柳大赖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摆出镇府大管家的架势,居高临下,牛乎乎,这次也不例外。他一进茶楼就喝令道:“镇长大人到此小憩,闲杂人等统统回避。”接着对茶楼掌柜的吩咐道,“快把上好的碧螺春给大人准备好。”柳大赖吩咐完,见一个半大小子仍在一边不慌不忙地喝着茶,便走过去:“喂,混小子,你咋还不回避?”
黄半仙说:“这茶楼又不是你开的,凭啥你一来我就得走?”
“你他妈的不想活了吧?”柳大赖正要动手,镇长大摇大摆走进来:“咋回事呀?”柳大赖如此禀报一番,镇长听完,回身看了看黄半仙:“你小子还真他妈的有点骨气,不过……”
镇长的话刚说一半,忽然发现黄半仙胸前的小牌牌,顿时两眼发直,呆了半晌,竟扑通跪在了地上,“不知功勋老爷在此,卑职多有冒犯,请功勋老爷恕罪!”
镇长一跪,随从人等也噼里啪啦全跪下了。
黄半仙傻了,他闹不清眼前这一切是在茶馆还是在梦里,便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才意识到不是梦。那他们这是跪谁呀?
黄半仙边琢磨边察言观色,忽然从镇长的眼神里看出了名堂,他们跪的其实是自己面前的小牌儿。这小牌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魔力?镇长口中的功勋老爷又是怎么一回事?他都不知道。但镇长肯定知道,不但知道,而且还很惧怕。既然如此,他不能再犯傻了,得顺着镇长的话茬往上爬,于是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镇长大人,不知者不怪,都起来吧。好在这是头一回,我就不计较了,过两天我登门拜访,咱再好好掰扯掰扯,今天就算了,你们公务在身,忙去吧。”
镇长带着他的一干人等,像被霜打蔫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没几天,镇长茶楼跪猪倌的传闻不翼而飞,在小小的柳河镇演绎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