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期
一生风流
作者:张景得
他决定去济南探听一下虚实。
不过还是作了周密的安排,精选了几名武艺高强的旧部下充作保镖,又把那支德国造的镜面匣子枪里外擦拭一新,然后启程了。
早有密电将张宗昌的南行向济南作了报告。
韩复榘开始行动了。派人秘密找来了打狗的“棒子”。
在济南著名的灵岩寺一间幽暗的禅房里,韩复榘与冯玉祥部下一位名将郑金声的儿子郑继成,正在进行一次即将震惊朝野的密谈。
“继成老弟,令父生前与我共为冯玉祥将军的部下,他历来心怀报国大志,本欲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岂料壮士志未酬,身先死,竟遭那奸人之黑手,实在是……唉!……”韩复榘话未说完,一声叹息,眼睛潮湿了,似乎很是怀念往昔的老战友。
一提起杀父之仇,郑继成便义愤填膺。
“继成羞于提及这血海深仇,久蓄复仇之志,只可惜没有机会,不能如愿以偿,实是愧对先父!”
“继成老弟不必自责,我与令父曾是一个战壕里的亲密战友,令父遭奸人之黑手,我也十分痛心。韩某愿为你提供一个机会,我可以设法将张宗昌引来济南,不知老弟可有血刃仇敌的勇气否?”话说到这会,韩复榘开始入港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继成也是七尺血性男儿,只要能报仇雪恨,何惜这区区一条贱命。”
“好!像个爷们。丢命那倒是不至于的,不过事发之后你难免会招来一段时间的铁窗之苦。不管咋说,这张宗昌曾经是中国政治舞台上的一个风云人物,就是时值今日,南京方面还想把他抓在手里当枪使唤。还有那日本人,也把他当作筹码押在华北。所以嘛,他死在我的地盘上,我就不能不装装样子。但是,只要你一口咬定‘为父报仇’,那时候,我会法外开恩,此外,我还可以暗中利用山东新闻报业,动员起全国公众舆论。如此一来,说不准还会造就出一个英雄来呢。”
“继成不想当什么英雄,只求亲手杀了张宗昌这条老狗,以告慰先父的在天之灵。”
“那好,这事就这么定了。”韩复榘说着,在郑继成肩上深沉地拍了两下。
1932年3月18日下午3点,张宗昌乘坐的128次列车正点到达济南站。韩复榘带着手下的一批文武官员亲自到车站迎接,场面十分的恢宏。
当晚,济南府的“碧海厅”一片灯火辉煌,省府主席韩复榘特设盛宴欢迎张宗昌。
这“碧海厅”是韩复榘接手山东省府主席后特意建造的,用东洋玻璃砖铺设的地面,清清透透地看得见那厅下的流泉;厅是用水晶石镶贴的天棚,能看得见飞翔的过鸟、满天的星星,凝思沉远,确似碧海里的水晶宫。
今天,省府高参张绍堂特意吩咐挂上了六十六只轻纱飘渺的宫灯。这时,红纱挂在半空,赤红如火,烧红了整个“碧海厅”,似那碧海间升起的红日,可谓之“金碧交辉”。
红灯、绿厅、珍肴、名酒,足以体现出主人的一片待客之盛情,张宗昌只觉得心头一热乎,他双手抱拳朝韩复榘打了一躬:
“韩主席日理万机,却在百忙之中如此盛待,实在是令敬斋感激涕零了。”
韩复榘与张绍堂相互一视,微微笑道:“敬斋,何必礼仪太谦。今日是私人聚会,彼此就不要呼唤职务了,还是以兄弟相称的为好。”
在一旁的张绍堂早已从韩复榘的眼神中明白了含意,机警插话道:“是呀,今天是你们二位兄弟相聚,就不要称什么主席呀、督军呀的了,过去大家在战场上有些不愉快,今日里唤一声兄弟,也就一切化为云烟了。”
“甚好!”张宗昌似乎有些激动起来,连忙站起身,端起杯,朝韩、张二位谦恭至极地鞠了一躬,“宗昌乃一介鲁莽武夫,过去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向方兄多多担待。我今借花献佛,敬二位一杯。常言道,一笑能够泯恩仇。饮了此杯,过去的一切是是非非,全都化干戈为玉帛!”
酒过三巡,双方都有了些许醉意,韩复榘把张宗昌的手拉过去,拍了拍,酒气暖烘烘地喷到他脸上。
“敬斋兄是一代名将,文韬武略,向来令向方敬佩,弟这次请兄重返山东,是有大任于你。凭着兄的才华,及在山东的虎龙之威望,一定能够重整旗鼓,再图帝王之志。”说着拿眼斜睨着他,看他如何表情。
张宗昌一惊:再图帝王之志,此话是何意呢?张宗昌看似微醺,实则心中清醒,已从韩复榘的话中听出了玄机,立即做出一副诚惶诚恐之状:“不不,我宗昌行武出身,做做鞍前开路、马后拂尘还可以,若是‘大任’,我纵然忠心义胆,恐怕也会有勇无谋难以图穷问鼎。再者,多年厮杀,征程坎坷,特别是1930年下野以来,棱角便就磨光了,天生的一方之士难成那四方之首啊!还是向方兄是换乾坤之英主,转星斗之巨手啊。”
张宗昌这一席言词听似一片谦恭、一片书香,韩复榘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你这晦其光而藏其锋的“韬晦”之计焉能骗得过我的眼睛去?我不信你没有死灰复燃的野心。真若是想淡出政界,隐居田园,跑回国内来干什么?跑到我山东来又是为什么?他决计再试探对方一下。
“兄此言差矣。眼下正值国家多事之秋,兄怎能袖手旁观?好男儿应以建基立业为人生之根本,锲而不舍,终生孜孜之追求。怎可一时受挫,就心灰意冷。这可不像是你敬斋兄的风格啊。”
“这……唉,宗昌我是廉颇老矣,比不得当年啰。”张宗昌的心里是矛盾的。初来乍到,还摸不透韩复榘的真实意图。他既想得到那山东剿匪总司令的位置,又不敢将英气外露,只得这般与韩复榘周旋。
韩复榘却似乎已看出了张宗昌的这韬晦心理,微微一笑,决计将这场“联张”的戏再演下去。
“敬斋兄说哪里话来,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兄应该是与我同庚,才五十出头,正是干事业的好年华。今国难当头,山东匪患猖獗,向方实实的是想兄助我一臂之力呀。”
韩复榘说着,斜睨了张绍堂一眼,张绍堂明白省府主席的意思,他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笑纹,缓缓地站了起来。
“张督军谦逊过分了,谁不闻当年的三星上将张督军,戎马铁戈,南征北战,所向披靡。更何况督军在山东治理多年,对情况了如指掌,韩主席实实的是敬仰督军是位难得的人才呀,我再向督军透露一二吧,韩主席已派人去南京多方疏通,只待妥洽之后,即陪同督军一起晋京,谒见蒋委员长,山东剿匪总司令一职是非督军莫属,至于以何名义编练军队,编练多少,以及筹款等事宜,都无不可以商量的。”
主子与奴才二人这一出双簧演得是亦真亦幻,张宗昌有些迷茫而不知所措了。
“敬斋兄,难道还有什么疑虑么?”张宗昌这微妙的心理活动韩复榘尽收眼底。薪尽火传,他决定再往灶堂里添把芦柴:“我可以向兄承诺,一定以最大的努力排除各种障碍,促成此事,兄尽可放宽心。”
张宗昌终于架不住这只香饽饽的诱惑,开始活动开了心思,眼中有了一种白炽炽的亮光。张绍堂看在眼中,趋前一步,俯耳轻声道:
“督军,机遇难得呀,失之交臂将遗憾终生。大丈夫雄心建基立业流芳千古,该出手时就出手!”
这两句言语火候十足,张宗昌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彻底攻破。他决计破釜沉舟了。
“也罢,承蒙二位仁兄抬爱,民族使命宗昌不敢懈怠,恭敬不如从命,为平山东匪患,敬斋豁出去了,纵然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张绍堂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觑了韩复榘一眼,心里话:看到了吗?虎狼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这才是他张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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