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2期
老天津卫三教九流
作者:王富杰
“是吗?”段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兴致盎然地说,“我今天特别高兴,打算晚上到广和楼看戏,你让那个‘精豆子’来见见我。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精!”
杨以德爽快地说:“行!”想了想,杨以德又凑上去为段老太太出主意道:“娘,您不是觉得特别稀奇吗?儿子再让那小精豆子偷您一次,让您老人家也长长见识,开心解解闷儿!”
段老太太一听觉得新鲜,乐得合不拢嘴,就一口答应下来。
春天,北方的沙尘暴又开始肆虐,黄风舞着沙尘吼叫着,钻进宋绍博禁闭的房间,一声又一声,让宋绍博好烦心。宋绍博想起自己无缘无故被禁闭,泪水汹涌而下。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他被告知,段老太太在杨厅长面前说了他的好话,他现在就可以回段家站岗了。
宋绍博又惊又喜,晚饭都顾不得吃,连忙整装赶到段家。
晚上,无风,月儿圆圆大大,像个银盘。华灯初上,天津城的傍晚显得很静谧。段老太太坐着她的铜铃大马车来到广和楼门前的时候,杨以德早早就恭候在戏楼门口。杨以德拉开马车大门,毕恭毕敬,一弯腰,深深地给段老太太施了一礼,说:“娘,您老人家来啦!”说着,前靠两步,就扶段老太太下车。
这时,一个留着长头发的小男孩从一旁跑过来,想从段老太太的胳肢窝下钻过去,段老太太似乎早有防备,预感到了什么,一把抓住小男孩。
杨以德就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小男孩,诙谐地说:“小蝙蝠,你小子这回臭美不了了吧?让老娘逮个正着!”
那小蝙蝠倒挺乖,深深地给段老太太鞠了个躬,说:“奶奶,是我窃了您的‘耳饰’,我对不起您了!我向您赔礼道歉了!”
段老太太欣喜地看着小蝙蝠,见他长得很漂亮,一双黑眼睛水灵灵的,就爱抚地摸着他的头,说:“宝贝儿,你真聪明,把‘偷’说成‘窃’;你心眼这么活,为什么放着好路不走,光走歪门斜道呢?”
小蝙蝠嘻嘻地天真一笑,说:“奶奶,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去做,改邪归正,不辜负您的一片好心,再也不干偷鸡摸狗的事了!”小蝙蝠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段老太太磕了个响头。
段老太太含笑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院门。
宋绍博傻呆呆地站在一旁,怎么看这场面,怎么像一场闹剧。他凄然地笑着,哭笑不得地陪着段老太太和杨以德步入广合楼戏院。
一阵爆脆的锣鼓响过之后,由天津京剧名角六翠红和北京名角小萝卜上演《霸王别姬》。偏偏这时,宋绍博看到戏院其中一个包厢里坐着英国工部局巡捕头头梁家萍和印度巡捕瓦杰,他们正陪着英国佬米斯特顿着迷地看着戏。
这时,宋绍博无意之中,还看到一些陌生的面孔中夹杂着一张熟悉的面孔:河东十三少!他心中一喜,吃惊不小,就想上去和河东十三少打招呼。
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宋绍博的肩膀,宋绍博吃了一惊,扭过头一看,竟是姨夫马洪顺。马洪顺贼头贼脑地看了看四周,然后附在宋绍博的耳朵旁悄悄地说:“绍博,你知道不知道,前些日子,英国工部局梁家萍那帮人和特务队共同行动,把河东十三少他们的几个小哥们给‘办’了,河东十三少这帮人哪肯吃这种亏?我看今天来了不少河东十三少的人,弄不好要闹事。你前些年和河东十三少的人打得火热,今天如果出事,这乌纱帽可就难保。与其提心吊胆如走钢丝,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溜吧!听我的,不会吃亏的!”马洪顺语重心长地说。
宋绍博听了姨夫一番话,觉得很有道理。他四下看了看,待姨夫一走,便开溜了。走出广和楼大戏院,来到一个僻静处,宋绍博将警帽一摘,警服脱下来,一卷,扔到胡同的黑暗处。来到路灯下,抬手招呼了一辆胶皮车,坐了上去,说:“老龙头火车站!”
月亮很小,却异常皎洁。胶皮车风驰电掣般向老龙头火车站奔去。风迎面吹来,顺着衣缝往胸窝里钻,很凉很凉。
走着走着,宋绍博就听到身后响起了爆竹般的枪声。他知道广和楼戏院那边,准是河东十三少的人马和英国工部局的巡捕火并起来。
宋绍博暗自庆幸,自己听了姨夫的话,不然,不知又要惹出什么大祸,闹不好还要掉脑袋呢!
宋绍博的姨夫马洪顺料事如神,就在这天晚上,河东十三少的人马的确和英国工部局的人火并起来,双方都开了枪,死亡异常惨重。
后来,天津特务队几经周折,通过“线人”终于找到了拉宋绍博去老龙头火车站的那位胶皮车夫,才得知宋绍博是在当天晚上乘火车,去了沧州。
沧州这么大,找一个化了装的宋绍博简直太难了。宋绍博到底去的是不是沧州,也很难说。说不定他去了德州等地方。假如宋绍博隐姓埋名,那就更难寻他的踪迹了。这样,宋绍博的出走成了一个难解的谜。
不过,许多年以后的1949年,在攻打天津的杨柳青的八路军队伍中,已经成为国民党守军团长的梁家萍,在杨柳青前沿阵地,看到一位共产党前头部队的中年团长长得酷似宋绍博。
梁家萍本想和这位曾经是自己部下的人会一会面,然而,不久他就稀里糊涂成了共产党的俘虏,他就再也无法搞清他所见的八路军团长是不是宋绍博了。后来,这支攻打杨柳青的前头部队,在占领天津后不久,就南下了。
宋绍博的情况到底怎样,就无人知晓了。
施小辫子
老天津卫,家中死了人,或是病人病重行将入木,第一件大事就是找杠房料理丧事。那时的杠房就如现在的殡仪馆。假如死者咽了气,家人就穿上孝衣,披麻带孝来杠房报丧,首先报知丧主的姓名、性别、年龄、家庭住址、门牌号码,然后告知丧葬规格。杠房的人根据死者家属的具体要求,带着“板”和“凳”来到事主家料理丧事。假如人尚未咽气,杠房的人就在下房里坐等。一边抽烟,一边山南海北地聊着天。等人咽气后,杠房的人趁死人余温未落,忙着给死人净身,穿“装裹”。停板、预殓后,如果事主家有要求,杠房的人就在丧主家看尸、守夜。
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秋日。夜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到了早晨,天津卫的大街小巷都积满了雨水,汪洋一片。墙子河的水流出河道,水上面飘着各种浮物:死人、死禽、桌椅板凳。早晨8点钟。大同桥畔,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天津卫第一家“大事全”杠房———“施家福寿全杠房”开业了。从门牌的字匾上,和100年前北平西单牌楼的“施家福寿全杠房”一模一样。北平的“施家福寿全杠房”和天津的“施家福寿全杠房”到底是不是一脉,后人并未考证,但据杠房老板施小辫子说,他祖父在北平的“施家福寿全杠房”当过差,参加过慈禧太后、隆裕太后、光绪皇帝的“皇差”,革命家孙文先生在北平去世后,施小辫子的祖父还抬过孙先生的棺材呢!
史书上记载,清末民初大名鼎鼎的北平施家福寿全杠房的确操持过这些轰动一时的丧事,但有没有施小辫子的祖父参与,还是无从考证。
满族本无厚葬之俗,先世盛行火葬,其骨灰放在黑色或灰色的陶制坛子里,深深埋在黄土之中,这就称得上厚葬了。满族入关后,清朝帝王鄙视自己的丧葬习俗和传统文化,崇尚汉族丧葬民俗,随即颁布皇令,将本族世袭多年的火葬改为土葬。从此,京城便形成了满汉合璧的丧葬习俗,于是,就产生了一种新的行业———杠房业。
辛亥革命,帝制被推翻,随着一些皇室、王公、八旗子弟逃往天津,在海河两岸安家落户。施家先辈们看中了天津这块风水宝地,就从京城来津投资培植天津杠房业,使得该行业逐渐在天津红火起来。
天津福寿全杠房的老板姓施,名舒騡,因为留着一个小辫子,故人称施小辫子。施小辫子自幼体弱多病,家人带着施小辫子到雍和宫请大喇嘛为施小辫子算命,大喇嘛看了施小辫子的手相和面相后说,施小辫子不适宜在京城生活谋事,倒是可以在72沽的天津谋发展,于是,先人就在天津购置了一所房子。施小辫子从京城来津居住,一直住在城东北角。初中、高中都是在天津穆文中学读的,毕业后,就闲赋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