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期
台湾特工头子投诚之后
作者:李惠泉
引子
《参考消息》2002年3月26日周二专刊第九版报道:3月20日清晨六时许,台湾“高检署”大批检调人员兵分三路,同步查抄了台湾《壹周刊》总公司、承印该杂志的秋雨印刷厂及该刊记者谢忠良住处。原因是:将于当日出版的《壹周刊》根据负案在逃的“国安局”前出纳组长刘冠军提供的“极机密”材料,详细报道了该局的“奉天专案”和“当阳专案”,揭露了当局自1994年以来设置秘密经费支持情报活动及大搞“金钱外交”的黑幕。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搜查,检调人员以“泄露国家机密,危及国家安全”为由,查扣了16万多册成品、半成品杂志和印刷网版,带走了谢忠良的私人笔记和文件,并口头要求不要继续印刷这一期的《壹周刊》。但是,差不多就在同一时期,刊登有《国安局奉天、当阳专案大曝光》的《中国时报》已抢先上市,刚被查抄过的《壹周刊》也置禁令于不顾,赶印32万册杂志上架出售。仅一天之内,就有逾10万册杂志流入市面。
延宕近两年的“刘冠军贪渎案”,至此爆炸性地发展成为“泄露国家机密案”,台湾政坛再起掀起轩然大波……这个故事,就是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
巴罗说出了他的计划,徐筑生惊诧地看着他,笑了。
天色很阴沉,偶而有几滴雨点砸在脸上,有凉丝丝的感觉。台北的空气不好,落在衣服上的雨滴留下了黄黄的斑痕。局长徐筑生衣服鲜艳笔挺,领带打得仔细整齐,与他灰暗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目不斜视,迈着沉重的脚步,跨进了台北“国防部情报局”。
秘书方芳端上了刚冲好的咖啡,放在他桌子上,一声不吭走了。徐筑生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望着窗外,看了一会,又转过身,雕像般站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前,看着地图一动不动。来来往往的人员都小心翼翼地进入房间,放下文件就悄悄地走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搅局长。方芳平时跟局长关系最好,这个时候也拒绝了几个相好要给局长递话的要求,瞪着眼说:“你们别烦我好不好,就算我求你们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说不准明天《壹周刊》又要刊登什么惊人的秘密呢。唉!我现在也弄不清楚我们还有多少秘密在人家手里?”匆忙从香港赶来的叶炳南来到门口也打住了脚步,轻轻地推开偏门,朝方芳招了招手。方芳走到门外,一看是叶炳南,忙问:“叶站长,你怎么也回来了?”“唉!”叶炳南叹了口气:“我不回来行吗?《星岛日报》把什么都刊登出来了,我还能在香港呆下去吗?我来请示,到底怎么办呀!”方芳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谁知道怎么办?一切点线都暴露了,代号、公司名称、银行账户重新更换都来不及,完了,一切都完了,几十年打下的基础毁于一旦。”叶炳南咬着牙,眼睛瞪得老大,狠不得把刘冠军撕个粉碎。
这时,杨六生走了过来。叶炳南握住他的手,感慨说:“六生兄,你也撤回来了?”杨六生垂头丧气:“我不撤回来行吗?报纸上有我的名字,你不走,美国人都不干了。”华盛顿情报站站长杨六生比谁都窝火,本来他的工作开展得顺顺利利的,没想到《壹周刊》来这一下,把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行了,你们都不要发牢骚了。”方芳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们一眼,“我进去看看,局长心情好,我就叫你们进去;要不好呢,你们就再等会。”两人点了点头。方芳走进徐筑生房间,看见他脸色好看了些,正坐在那里喝咖啡,连忙走过去说:“杨六生和叶炳南来了。”徐筑生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个时候,F国情报局巴罗先生笑着推开了门,他一看徐筑生懊丧的脸,扔给他一支烟,说:“你还在为刘冠军案发愁呀!难道我们不可以把坏事变为好事?”徐筑生摊着手,苦笑着:“你让我怎么变?刘冠军把我们在大陆和港澳的情报网全部暴露了,我连撤离都来不及,这……”巴罗打断了他的话,说出了计划,徐筑生惊诧地看着他,笑了,让方芳把杨六生喊了进来。
半个小时后,杨六生从房间里出来,叶炳南忙问:“局长问了些什么?”杨六生说:“能问什么,还不是让我赶快把所有的人都叫回来,做好收尾工作,下一步怎么办再说。我看呀,这次军统彻底完了,完了。”说完一步三摇走了。
叶炳南走进了徐筑生办公室。
谈话持续了三个小时,连中午饭也是方芳端进去的。下午两点多钟,谈话结束。徐筑生把叶炳南送到门口,握着他的手说:“炳南,军情局的威信在国人中已经丧失殆尽,损失不是一年两年、十年八年能挽回来的,希望你能倾尽全力,为我们挽回点面子,让他们看看,我们这些人不是吃干饭的,需要局里做什么就说,在可能的范围里,我将大力支持。记住,直接向我汇报,不要通过任何中间渠道。有些事,我们是防不胜防啊!”巴罗拍了拍他的肩,叮嘱道:“炳南,你是我在山竹山庄最好的学生,我等待着你胜利的消息。我相信,我这个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去吧,好好干。”
“局座,巴罗先生,放心,炳南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说完,叶炳南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脚后跟“啪”地一个立正,一转身,走了。
毛柏顺:白蛇,原谅我,你会明白我这颗心的……
香港人起得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购买报纸,看看今天有什么重要新闻。高节奏的香港人,实在活得比谁都累,连吃饭都闲不着,一边吃一边拿着报纸或杂志看,要不就看电视新闻,六合彩、赛马、大大小小的演唱会,让你眼花缭乱,忙都忙不过来。
大东公司副总经理毛柏顺刚走到楼下,夫人李清就喊:“柏顺,药还没带呢。”毛柏顺停住了脚步,等着李清。李清“登登”地跑下了楼,把一盒“速效救心丸”塞在他西服口袋里。毛柏顺皱了一下眉,看了她一眼,又摇了摇头:“我跟你说了,不要买大陆的药,省得人家说我又向着那边。”李清嘴一撇:“这哪跟哪呀!只要药有效,你管它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的。药是救命的,跟政治联系不上。对了,你可要早点回来,今天是我们结婚十年的纪念日,我等着你。”毛柏顺心事重重的样子,在李清脸上吻了一下,走了。
车开到花园大厦附近,就走不动了。毛柏顺停下车,打开车窗,望着过路的人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走不动了?一个老者摇着头说:“完了,彻底完了,民进党比国民党还腐败,这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啊!”毛柏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卖报的叫卖声传了过来。“卖报了,卖报了!《星岛日报》又有新闻了,李登辉非法挪用35亿黑钱啊!买一张吧,绝对内幕,绝对机密。不可错过啊!”卖报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毛柏顺不相信会有这事,还是掏钱买了一张。一看,脑袋就嗡的一声。《星岛日报》用影印件的方式,刊登了台湾当局用“秘密帐户”收买美、日政要的“外交机密”,大东公司名列其中。“这伙叛逆!”毛柏顺咬着牙:“五十年的江山,就这样断送在他们手里。”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想:完了,一切都完了。与其跟着这伙毫无政治前途的家伙混日子,还不如……他想到这里,突然调转车头,又折回了家。李清看着去而复返的毛柏顺,惊诧问:“柏顺,又丢了什么东西?慌慌张张跑回来干什么?”毛柏顺一把抓住她的肩,摇着说:“李清,跟我一块回大陆吧。军情局完了,一切都完了。”说完,把报纸上的要闻跟她说了一遍。李清用手帕擦着他的脸,平静地笑了:“柏顺,碰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让你这样心烦?你不要忘了,你是军情局一手培养起来的,你手上有几条人命,共产党会放过你,会对你好?况且叶站长也不是等闲之辈。听我的,不要胡思乱想。纵然军情局工作受了挫折,也不至于倒台。”“算了。”毛柏顺拨开她的手臂,断然说,“人各有志。李清,我们各走各的路,家里的存款留给你,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说完,他从桌子里拿出一叠材料,又打开保密箱,拿出一些相片放进了公文包,转身要走。
“你……你不能这样呀!”
李清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一时僵住了,反应过来后就嘶哑地喊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他的腿,哭着说:“你不能说走就走呀!十年的夫妻,就……就这样完了,你就这样狠心地抛下我不管了。柏顺,我从来也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懦夫,连心爱的女人都不管。你……你让我失望……”毛柏顺长叹一口气,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吻着她冰凉的脸,动情地说:“李清,我是爱你的,一生一世爱你。但我……我是个男人,男人,懂么?男人就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雁,无论天空乌云密布,还是暴风骤雨,他都要展翅飞翔,直至死亡。这就是男人。但你是我的最爱,无论我走到哪里,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听话,让我走吧。”
“不!”李清抱着他的腿不放,“柏顺,除非你杀了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毛柏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把她扶了起来,让她坐下,心平气和地说:“《壹周刊》和《星岛日报》把军情局那点底细全兜了出来,大东公司名列其中,你知道吗?这样的外围机构要多少年才能建立起来,跟着这样的政府有什么前途?据说刘冠军那个混蛋已经把很多秘密复制成光盘,我们弄不清楚他又要抛出什么东西。他要把台湾带到毁灭的深渊,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陪葬品呢?”
“不。”李清双手绕住他的脖子,坚定地说,“你说得再好听,我也不会听你的。我们家在台北,儿子在那里,我们一切都在那里,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心。柏顺,你听我的,不要为了什么理想去奋斗,好好地活着才是惟一目的。”
毛柏顺知道无法说服妻子和自己一块走,苦苦地笑了一下,对她说:“对不起,李清,我只能这样做了,你保重。”说完,转身下楼,消失在茫茫的车流中。
李清拨通了叶炳南的电话,哭着说:“叶站长,柏顺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要投奔共产党。看在你们共事多年的份上,赶快拉他一把,劝他回来,千万不要伤害他。”“李清,你要冷静。”叶炳南声音低沉地问了事情经过,就挂了电话。
毛柏顺出门就把车开得飞快,车行至影都影剧院附近,叶炳南的电话就打来了。他口气柔和地劝道:“毛老弟,不要做蠢事,这样会毁了你和你们全家的。你要想清楚,你手上沾满了共产党人的鲜血,他们会有好果子让你吃?不要做梦了,回来吧,就当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毛柏顺一边开车一边冷静地说:“叶站长,我知道你拿我当兄弟一样看待,我不会忘了你的情义的。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我非良禽,但也不是笨鸟,我当然要寻找一处任我飞翔的天空。对不起,谢谢了。”叶炳南暴跳如雷,吼道:“姓毛的,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是看在我们十几年情份上,看在李清对党国的忠诚份上,才这样劝你,否则……我再给你几分钟时间考虑,你想好……”“用不着。”毛柏顺断然说,“叶炳南,你不要忘了,香港现在是在共产党管辖之下,乱来恐怕对你没有半点好处。”说完,挂了手机。不一会,电话又响了,他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电话,声音柔和地说:“白蛇,你难道也要劝我回去?”“柏顺,”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地传来,“你难道忘了我们在山竹山庄立下的誓言,你忘了我们相爱的那些美好的日子?柏顺,我是爱你的,生生死死爱你,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呢?我们与共产党斗了半辈子,难道要成为被世人唾弃的叛徒?你做间谍也多年了,你知道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回来吧,让我们联手,创造间谍史上的奇迹。”毛柏顺说道:“白蛇,我知道你是个出色的间谍,但你不要忘了一句俗语,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就这样的政府,能创造出什么奇迹?我对前途完全绝望,让我走吧,我走到哪里也不会忘了你带给我的快乐。”毛柏顺不愿听她的劝告,干脆关了手机。
毛柏顺的车刚进入罗湖口岸停车场,几辆汽车就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毫无办法,只好停下来,拿好皮箱走下汽车。迎面走来的是他的生死兄弟、有“独狼”绰号的杀手皮亚夫。矮个子的皮亚夫这次没有拿枪,带着五六个人空手走了过来,很疑惑地问:“毛兄,叶站长说你背叛党国,是真的吗?你要说别人这样做,我信;你老兄,打死我也不相信,你的手上沾满了他们的血。毛兄,我从不相信你会背叛党国。”
毛柏顺冷冷说:“叶炳南说对了,我对军情局已经完全绝望,我要走了,你老弟要想立功,你把我项上的人头拿去,我毛柏顺要是眨了一下眼,就不是娘养的。”
皮亚夫倒退三步,眼睛里露出惊诧之色:“唉!你到底哪根神经错乱了?毛兄,纵然你要走,我也不会阻拦你。你看,我连枪都没有带。毛兄,为弟的还是要劝你一句,回去吧。”毛柏顺喝道:“‘独狼’,你站住!我知道弟兄们执行公务,没有办法,人各有志,不可强留。今天我得罪弟兄们了。”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支手枪,对准“独狼”及边上的人。
“独狼”傻了眼,嘿嘿地一笑:“毛兄,想不到你为今天的行动作了如此周密的准备,好,好,你狠,你狠。”说着,倒退几步,让出一条路。叶柏顺刚走到“独狼”边上,“独狼”眼皮就皱了几下。毛柏顺警告:“‘独狼’,我知道你眼皮在跳,又想杀人了。记住,我救过你的命。不要逼得鱼死网破。”“独狼”哈哈地笑了:“知我者,大哥也!好,一命换一命,省得外人说我‘独狼’不仗义,你走吧。”说着,一挥手,让毛柏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