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期
台湾特工头子投诚之后
作者:李惠泉
散会后,林秋留下了楚湘李梓明和南兰。
“欧阳程瑞的分析也是有道理的。”林秋抛给李梓明一根烟,又给南兰倒了一杯茉莉花茶,这才坐下来说,“如果是假,毛柏顺能把我们算计得这样,我倒有些怀疑我们内部是否出了什么差错,我问过水虹,苏耀东确实跟郑达昌讲了些事,现在他已经死了,无从对证,但可以肯定,你们到达香港之前,苏耀东接到了电话,也许是从F省打去的,也许是别的什么地方漏了消息。这就说明,我们内部,包括国家安全部门,会不会有……我也说不准,梓明,南兰,你们认为呢?”
楚湘马上说:“我同意厅长的分析,没有家贼,引不来野鬼,就是军情局要对他们三个人下手,那他为什么能如此准确知道李局长到了香港?没有内部的人透露,绝不可能。”南兰断然否定:“厅长,省府内部我把握不准,但我们内部,除了我和局长,就是欧阳程瑞和成名知道具体情况。当然,拘留所的同志也知道毛柏顺之事,但我们对毛柏顺问了些什么,根本就不知道。我敢用党性保证,国家安全系统内绝不会出任何违纪的事。”
楚湘冷冷的:“南处长,你说得有些太绝对了吧?”
李梓明点点头:“我同意南处长的分析。”
“好吧。”林秋拧灭了烟头,“希望你们把工作做得细一些。楚湘,你和梓明他们再审问一次毛柏顺。继续查查那个叫什么甜甜的女人,注意周燕到V市的动作。梓明,你也很累了,回家好好休息,下午,我要参加郑达昌的葬礼,你就不要去了,南处长陪我一块去。”
从郑达昌葬礼上回来,林秋已经累得不行。洗了个澡,吃过晚饭,已经是八点多了,蓝玉和毕群推门进来了,林秋知道她们是为什么来。林秋跟毕群可以说是老朋友了,他从V市政法委书记位置上调任省厅厅长,毕群说了许多好话,出了力。林秋朝他们尴尬地笑了笑,什么话也没有说,把她们请到儿子睡的小房间,又给她们倒茶水,拿出“红塔山”烟给他递上。
“不抽。”毕群铁青着脸拒绝。
林秋点燃了一根烟,痛苦地说:“老毕,什么也不瞒你,我也绝对不相信蓝玉会有问题。你说我不了解别人还说得过去,我能不了解她吗?F省妇女界最有前途的人,在大学,在科委,在妇联,什么地方都是有口皆碑的。但这事有些棘手,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具体的情况,我保证,一定弄清事情真相,还蓝玉同志一个清白。”
“林秋,”毕群痛苦地说,“你既然知道她是清白的,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保持沉默?你知道吗?你这样做不但毁了蓝玉一生,而且对国家对事业都是一个损失。我也不是夸奖蓝玉,这些年来,无论她当省科委副主任也好,做妇联副主席也好,到哪里不是政绩卓著?唉!要说她有什么贪污受贿的问题也好查清楚,就怕这种不明不白的事。说她出卖了什么国家秘密,这不是瞎胡闹吗?她卖给了谁?谁举报的,你们国家安全厅就这样办事?我原来以为你们比公安局的人做事谨慎,没有想到这样没有边的事也想得出来。林秋,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蓝玉拦住了毕群的话,勉强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林秋,老毕有些犯急。我相信你有难处,何况这样的事也不是你能作得了主的。说我出卖了国家秘密,我会吗?我在大学就入了党,这辈子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现在我活了大半辈子,我为什么会毁了自己?我不急,这不是文革,我相信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林秋点点头:“老毕,你看,蓝玉说得多好。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事情弄清楚。”毕群起身,恶狠狠地说:“告诉你,林秋,如果你不能尽快还蓝玉一个清白,我跟你没完。”说完头也不回走了。蓝玉尴尬地朝林秋苦笑了一下,抱歉说:“林秋,你们是老朋友了,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只希望你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我倒没有什么,当官不当官都一样为党工作,听说还有侯家之、彭枫、杨少白,这些人可都是我们F省的有作为的人物,特别是彭枫,关系到F省人才引进。杨少白是我们省很有作为的青年干部,听说省委正准备让他出任省委宣传部长,这一来……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林秋,这不是一件普通的案子,你要慎重啊!”
林秋紧紧攥住她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送走蓝玉夫妇,林秋心又像挂上了一个秤砣。还没有等他清理思路,主管外资引进的秦副省长来了电话,他质问道:“你们安全厅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掌握了就拿出来,拿不出来就赶快讲明白,不要这样不死不活的。你知道吗?彭枫被停职后,在海外归来人员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响,许多本来准备归来的人员,都在观望,来了的人也心中惶惶的,这对F省意味什么吗?它意味着F省的经济将受到巨大的冲击,其损失不是以千万亿万能计算得清楚的。林秋同志,你要慎重啊!这样的案子是弄不得冤假错案的。”林秋无话可说,只一劲地解释,一个劲地保证将尽快结案。
林秋被逼上了绝路。
他坐不住了,把楚湘、李梓明、南兰叫到了家里,把今晚的情况向他们说了一遍,皱着眉忧虑地说:“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从郑达昌等三人的死我们可以判断,是有人下了毒手。但是,是谁下的毒手呢?我们要尽快查明,不仅仅是他们三个的死,而要查明这三个人的死跟毛柏顺有没有关系,毛柏顺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陈书记说得对,这有关国家统战的大局,我们不可掉以轻心啊!”
楚湘没有说话,李梓明坐在那里使劲吸烟。只有南兰汇报说:“从郑达昌葬礼上回去,我又去了趟拘留所,毛柏顺还是那样,他说他早就想到了这三个人会死,不自杀也会被军情局的人干掉。我问他为什么?他笑着说,你们内部出了问题。否则,谁又知道他们三个人是在名单上的,我问他是谁,他说不知道。”林秋点点头:“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难道我们内部真的出了问题?难道真是叶炳南他们干的?”李梓明拧灭了烟头,摇了摇头:“厅长,我越来越觉得这是他们设计的一个阴谋,毛柏顺知道全部过程,他和叶炳南早就合计好了的,其目的是,利用我们的手,打倒一批有作为的干部,断送F省大好的经济形势。”林秋苦苦笑了:“那欧阳宏伟又作何解释?难道他会把自己发展起来的特工送给我们,这不符合情理。”李梓明看着林秋那张布满忧虑的脸,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细细不断的雨丝,转过身,自言自语地说:“这正是徐筑生的高明之处,谁都看到了,刘冠军事件以后,军情局的工作在全面收缩,在香港的点线也撤回了台北,从表面上看,他们的工作遭到了从未有过的打击,我觉得他正是利用我们这种心理,才上演了这出蒋干盗书的好戏。”
“那……那高平局长的话有假?“”
南兰有些疑惑问:“部里从内部获取的信息表明,徐筑生的确对毛柏顺的背叛大发雷霆,叶炳南也受到了军情局的处分,这些情报不会有假的。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在做戏?而且,蔡尚文那份检讨又作何解释呢?如果是军情局动的手,他不可能强迫蔡尚文做什么,只有自杀能解释得通。厅长,局长,我对郑达昌他们之死心存疑惑,我认为,两种可能性都有。”
楚湘肯定地说:“毛柏顺没有把话说完,他还有话要讲,他既然知道这三个都会死,就是告诉我们,安全系统内部有军情局间谍。”他走到李梓明面前,拍拍他的肩说:“梓明,我们虽然经常争吵,但在这个问题上,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啊!”
李梓明急了:“什么,楚湘,当着厅长的面,你把话讲清楚,我李梓明怎么感情用事?”楚湘说:“那好吧,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为了工作,我也顾不了许多,我问你,你为什么反对关于我们内部有人的说法,是怕惹火烧身还是怕影响你的政治前途?”
“你……”
李梓明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是林秋喝住,差点要做出过火的举动。林秋把李梓明按在椅子上,说道:“你就这样沉不住气,亏你做了半辈子反间谍工作。”他又转过身,对楚湘说:“楚厅长,讨论工作可以,提出不同意见也没有什么,但对人身攻击就不妥了。你跟梓明在工作上有分岐,这没有什么,一种声音倒不好,但千万不要把工作上的争论渗透到个人恩怨里去。”楚湘有些尴尬,走到李梓明的面前,伸出了手,诚恳地说:“对不起,梓明,我刚才的话说过头了,请你原谅。”
几个人就案情讨论到深夜。
林秋根本不相信毛柏顺的话,但他又从他的话里找不出一丝缝隙。
拘留所和往常一样,平静而正常。
林秋、楚湘、李梓明、南兰等人坐在那里,毛柏顺也恭谦地坐在那里,喝着清香的茉莉花茶。林秋想让气氛轻松些,没有在专门的审问室见毛柏顺,而是把他请到会议室,以闲谈的方式询问。
“毛先生,过得还好吗?”
毛柏顺嘿嘿地笑了:“你不是明知故问吗?牢里的生活能好到哪里去?林厅长,我要知道你们这样对待我,打死我也不会跑到这里来。想不到你……你们还不相信我,让我失望。”林秋叹了一口气,眼睛瞥了他一下,一丝不满从鼻子里冒了出来:“毛先生,我想亲口听听你对郑达昌他们三人之死的解释。”毛柏顺闭上了眼睛,没有看林秋,也没有看李梓明,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你也是职业特工了,郑达昌他们在得知你们要找他们的时候,还有别的什么选择吗?没有。叶炳南知道我投靠了你,马上会想到这些人价值已完,他会让你们顺利地找到线索?这样简单的问题你难道没有想到?”
“他们为什么死得那样蹊跷?”
毛柏顺睁开眼睛,点燃一根烟,反问道:“你说呢?”林秋眼睛盯着他,声音严厉:“无非有两种解释,一是我们内部潜伏着你们的间谍,他通报了我们的行踪;另一方面,他们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被你们策反,而是你们设计好的毒计,造成他们背叛的假像。除此之外,找不到第三种可能。”毛柏顺叹了一口气:“你们还不相信我,怪不得他们对我说,跟共产党打交道是最累的事了。我在军情局干了二十多年,我老婆孩子都在台北,我抛弃了这些到大陆来,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你们的清正廉明,想不到你们也这样。林厅长,你让我失望啊!”毛柏顺脸上呈现出一种绝望的表情。
楚湘连忙说:“毛先生,你不要误会,我们是相信你的,但郑达昌他们死得也太蹊跷了,我们不得不问一个为什么。你说呢?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吧。”毛柏顺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在坐牢,我不清楚这些情况。你们愿这样想就这样想吧,这是你们的权利。我把话已经跟南处长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们听不懂,那么,就去找听得懂的来。”
李梓明冷冷的:“你很得意,是吧?”
“……”
“为什么不说话。”
毛柏顺也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没有什么得意的,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抛弃了老婆孩子,抛弃了比你们大陆更富有的生活,跑到你们这里来,为了什么?难道就是让你们这样怀疑我?好了,你把我关进监狱去吧。”
“你……”李梓明愤怒了,“你说清楚,有谁会泄露我去香港的行踪?”南兰也不满:“毛柏顺,你说走近欧阳宏伟的那个女人是个妓女,而他说根本不是,你对此又作何解释?”很少说话的欧阳程瑞翻开了本子,很平和地问:“我们了解过了,F省的情报工作,属香港站负责,而你正好是分管这一块的,你能提供欧阳宏伟详细的资料,为什么其他七个人仅仅只有一张登记表,而你拿不出更多的证明材料?这张登记表虽然是你们绝密资料,但仅仅凭这样一份东西就相信你,是不是有些太不认真了,毛先生?”
毛柏顺脸色倏变,结结巴巴说:“我……我无法向你解释。欧阳先生,我们内部一些事我不是向你讲了吗?叶炳南不相信我,我受到排挤,这才投奔你们。否则,谁又愿干这样吃苦不讨好的事。林厅长,你们不要逼我,你们不要让我把什么话都说出来,话说得太明白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林秋愤怒了:“你是什么意思?”
“……”毛柏顺不再说话。
林秋看着毛柏顺的眼色,好像明白了什么,让其他人都出去了,只留下楚湘、李梓明、南兰。毛柏顺还是那样,他又让南兰出去了,他仍然没有讲的意思。林秋盯着说:“你可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总知道规矩吧,任何事都不能一个人在场听的。”毛柏顺依然不说话。林秋无法,只好让李梓明出去,房间里只有林秋、楚湘。
“你可以说了,毛先生。”
毛柏顺哆嗦着:“我……我不敢说。”
“说吧,只要不说假话说行。”
毛柏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头发好像被雨水淋过一样,湿漉漉的,脸上、眉毛上、下巴上,到处是汗,他也不擦,就那样让它流下,弄得衣服上裤子上到处湿一块干一块。他不停地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看得出,他在使劲控制自己的情绪,想平静下来。但怎么也平静不了,好像面临着生死抉择一样。
“我……我本不想说,但你们硬要把我逼上绝路,我无路可走,你问我为什么知道那三个人会死,我还可以预测其他四个人也可能命不长了。林厅长,知道我来时为什么指名要见你吗?我是怕呀!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们听不懂我话中之话,这怪不得我,我只能讲到这个份上,否则,我命不保。林厅长,你们内部有叛徒,他是一个潜伏的间谍,军情局一般不会动用他,只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会动用。我原先也不知道,一个月前,我去台北,没有见到徐筑生,他去泰国办事去了,我见到了他的秘书方芳小姐,她悄悄地告诉我,说让我不必害怕,在F省的情报会有新的突破,她告诉了我这个人的名字,我不相信,她又拿出了叶炳南给局里的报告,我一看,这才知道叶炳南背着我,在F省做了这么多工作,还说我工作不卖力,告我的黑状,我恨死他了,所以,才在这种形势下跑到你们这里来。我拿不出证据,也有些不相信。所以,开始不敢说,事情到了这一步了,你们又这样逼我,我要说一句留半句,你们倒怀疑我了。好,你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只有实话实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