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汪伪政权的史料及相关研究,我一向比较关注。因此,上个月一看到《重行传——褚民谊生平纪实》出版,就想办法找来先睹为快。
《重行传:褚民谊生平纪实》,秀威资讯2021年1月
褚民谊字重行,本书是他留在大陆的四个儿女(褚幼义、褚叔炎、褚季燊、褚孟嫄),以及两名中国学者(大彪、泽尔丹,或是化名)、两名西方学者(分别在图书馆、大学工作)共同编纂完成。其中,褚幼义为主编。
褚幼义姐弟在人生暮年,走访海内外档案馆搜集资料,给父亲编传记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尽可能地洗刷褚民谊头上的“汉奸”罪名。《重行传》的导读里明言,“对于历史上的单位和人物,一律使用当年实际使用的称谓,除原文中已有者外,均不冠以‘匪’、‘伪’等附加词。”本书行文中,称汪伪政权为“南京政府”,其下设的行政院、外交部等机构,的确都不加“伪”或引号。
摘自《重行传》导读
与此同时,这样一本在台湾出版的书,反而给设于台湾的党史馆、国史馆、国家图书馆加了引号,称“台党史馆”、“台国史馆”、“台国图”,不伦不类。
想想也不奇怪,褚家姐弟在大陆都颇有成就(对这一点,本书并不避讳,且在后记中有详细说明,如褚幼义“毕业留校从事材料科学的教学和科研工作,曾获多项省、部级科技进步奖,后期任职学会,着力推动和组织国际学术交流活动”),想为父亲说好话,又不能不注意“政治影响”及涉台措辞。
他们为褚民谊申辩的核心材料,是其受审期间所写的“自白书”“答辩书”——这两份文件与当时江苏高等法院的起诉书、笔录、判决等,1992年就收入《审讯汪伪汉奸笔录》公开出版,并于2004年再版,谈不上稀罕。
《审判汪伪汉奸笔录》,南京市档案馆编,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凤凰出版社2004年再版
褚幼义等希望证明,褚民谊既痛恨日本、拒绝与日本合作,又为沦陷区百姓做了很多事。由于以上的“既”与“又”相互矛盾(不与日方合作,怎么为沦陷区百姓做事),以至书里出现了不少让人啼笑皆非的内容。
比如,书中一方面说褚民谊只是名义掌“外交”,卖国条约都是汪精卫一手和日方订立,褚民谊完全无辜;另一方面又说,褚民谊在汪伪“收回”租界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难道褚民谊做坏事无权,而做好事才有权?
在江苏高等法院给褚民谊的判决书中,驳斥了其相关辩白
又如,褚民谊主持重修南京鸡鸣寺后,在题写的碑文中有一句“讵意中日事起,喋血京门,烽火之余,益多摧毁”。《重行传》给出的阐释是,这一“犀利语句”“无情地谴责了日军的侵略罪行”(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犀利”地无情谴责侵略了)。在后边的章节,本书又赞颂起褚民谊在“中日文化合作”中的贡献,并引用他的话说,“要建设东亚新秩序,必须要沟通和融合中日文化,才能达到彻底的合作”——褚民谊对日军的侵略罪行忘得真够快。
总之,褚幼义等想为父亲褚民谊洗白,可是受限于自身地位,以及具有说服力的材料不足,最终让《重行传》陷入了一个尴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