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7月30日8点30分,一架机号为50258的乳白色“子爵号”专机,准备从上海虹桥机场起飞了。
“子爵号”飞机
飞机上乘客是非洲某国陆军总司令率领的军事代表团,他们结束了在上海的友好访问,乘这架专机前往北京参加活动。子爵号专机的机长是空军某部中队长蓝丁寿,驾驶舱内还有副驾驶张景海,以及领航员刘铁军。
9点12分,机场调度室命令飞机起飞,“子爵号”早已做好一切准备,直接飞上了蓝天。起飞后10分钟,专机上的一部超短波电台出了故障,机械师庄永春立刻进行维修。飞机刚刚飞过苏州,地面指挥所就传来通报:“有一架飞机高4800米,要进走廊,请你们飞到4500米,并保持高度,注意观察天空。”
机长蓝丁寿立刻操作飞机,和张景海集中精力观察情况。此时,电台的故障已经被排除,领航员刘铁军离开驾驶舱,到通信舱和领航长王贵峰校对飞机的位置。刘铁军打开舱门离开后,一个身影忽然从旁边的洗手间出来,一下子冲进了驾驶舱,反锁了舱门。
这个人是随团的保卫干事郑延武,他拉掉蓝丁寿的耳机,大声喊:“不许动,立刻改变航向飞150°,台湾桃园机场,不老实我就和机上的所有人同归于尽!”郑延武右手拿着枪,左手掏出一瓶汽油,直接泼洒在了地板上,然后又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打火机。
驾驶舱里瞬间充满了汽油味,蓝丁寿知道客舱里有外宾,不能乱来,于是瞟了一眼郑延武,轻轻点了点头。郑延武此时脸色铁青,目露凶光,嘴里大喊着:“不听我的指挥,我就打死你们!”
蓝丁寿趁着郑延武吼叫的时候,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张景海说:“赶快报告地面!”张景海立刻报告:“飞机被人劫持!”他又用机内通话告诉后舱发生了劫持。郑延武发现了,立刻把张景海的耳机也扯了下来。
此时飞机位于无锡以东13公里上空,时间是9点32分。
年轻时的蓝丁寿
其他机组成员还对此一无所知,领航员刘铁军刚向地面报告了飞机情况,正往驾驶舱内走,忽然从耳机中听到:“不好,有人劫持了飞机!”刘铁军意识到问题十分严重,但他没有声张,悄悄取出了旁边的“太平斧”(即消防救生斧),走到驾驶舱外。
驾驶舱已经被反锁,刘铁军从舱门上的小窗看到,身穿短袖衬衫的郑延武一手持枪一手拿着打火机,正在注视着两位飞行员。舱内现在没有什么声音,但从舱门的缝隙中,慢慢飘出了一丝丝汽油的味道。
刘铁军见无法进入驾驶舱,于是立刻回到了报务室,向地面指挥部报告,飞机遭到了劫持。空军相关首长得到消息后,直奔空军作战室,向子爵号下达了命令:“一定要保护外宾的绝对安全。”
驾驶舱里,蓝丁寿和张景海镇定地驾驶着飞机,他们在寻找机会。蓝丁寿并没有按照要求往台湾方向飞,而是在空中盘旋。但是,如果再拖下去,郑延武看不到海面,一定会暴怒,后果难以预料。
为了拖住歹徒,蓝丁寿拿出地图大声说:“到台湾去没有航线,我们得研究一下航线!”看郑延武没有反应,他赶紧把地图铺在操纵台上,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低声对张景海说,找机会把歹徒引到前面,夺枪制服他!
但是,郑延武十分警觉,而且越来越暴躁。他挥舞着手枪,再一次怒吼着让蓝丁寿转变航向,飞往台湾。蓝丁寿怕激怒郑延武,只能照办。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再继续飞下去,很快就会飞出海岸线。蓝丁寿明白,到时候事情会变得更复杂,于是他悄悄把航向往西南方向转,因为飞机在云层上飞行,郑延武没有发现。
后舱的其他机组成员,此时也做好了准备。
“子爵号”机组成员
后舱的6名机组成员,分别是领航长王贵峰、领航员刘铁军、通信员唐全兴、机械师庄永春、电气师房加林,以及空中服务员郭灵。年龄最大的王贵峰41岁,立刻召集其他人商量该怎么办。大家很快就达成一致,坚决与歹徒斗争到底,并把飞机上发生的一切写成文字材料,装入密封匣子中,以防发生不测。与此同时,不能让外宾知道发生了劫机事件,做好一切准备,配合驾驶员制服歹徒。
客舱里,外宾毫不知情,依然谈笑风生。郭灵回到客舱,一边倒水,一边委婉提醒外宾系好安全带。与此同时,王贵峰来到陪同外宾的首长旁边,悄悄汇报了此时的情况。
驾驶舱中,蓝丁寿和张景海还在寻找机会。郑延武此时发现航向不对,又急躁起来,一边擦汗一边大吼着调整航向。蓝丁寿看准时机,在郑延武擦汗的那一瞬间,悄悄拨动了面前的罗盘开关——关闭自己面前的罗盘,打开张景海面前的左罗盘,飞机现在由张景海在操纵了。
不过,蓝丁寿还是装作操纵飞机的样子,按照郑延武的要求,把面前已经不工作的罗盘做了调整。郑延武看到蓝丁寿调整罗盘,终于平静下来,他不知道飞机并没有南下,而是在盘旋北上。
过了一会儿,郑延武忽然拿出一块指北针,大喊着方向错了。蓝丁寿没有慌乱,镇定地告诉他:“你的指北针是在地面上用的,但是在驾驶舱,受到电磁干扰是不准的,你看我的罗盘才是对的。”郑延武伸头看了看蓝丁寿面前的罗盘,便不再说话了。
驾驶舱空间狭小,郑延武站在两位驾驶员的后面,手里不仅有枪,还有打火机。驾驶舱里现在充满了汽油味,一点小小的火苗,都会引起难以想象的后果。
两位飞行员为了和歹徒搏斗,开始一点点做准备。
“子爵号”驾驶舱很狭窄
首先,郑延武手中的枪并不可怕,因为驾驶舱十分狭窄,三个人一旦纠缠在一起,枪的作用就会大大受限。但是,郑延武手中的打火机十分危险,必须首先解决掉。此时,张景海急中生智,让郑延武把地图和指挥尺递给他,趁郑延武不注意,打开了专机驾驶座底部的通气孔,加快地板上汽油的挥发。
郑延武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问道:“怎么有风?哪来的风?”张景海知道郑延武不懂飞机驾驶,于是对他说:“航线上气流变化,这是正常的。”郑延武似乎很疑惑,显得很紧张,但他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死死盯着两位驾驶员。
蓝丁寿和张景海都已经明白,郑延武为了劫持飞机出逃,提前学习了一些飞行常识,但他显然只懂得一些皮毛。所以,蓝丁寿开始和郑延武聊天,一边缓解驾驶舱的紧张气氛,吸引郑延武的注意力,一边悄悄按下飞行座椅的调节按钮。
要想制服歹徒,两位飞行员需要从驾驶座站起来,有足够大的空间转身和搏斗,所以要把座椅往后调节。郑延武以为自己的计划就要成功,显然没有注意到驾驶员座椅的细微移动。此时,航线上的积雨云已经散去,气流很平稳,张景海又悄悄启动了飞机的自动驾驶仪。
蓝丁寿和张景海,都在假装着驾驶飞机,他们的准备工作已经到了最后关头。现在,飞机正在自动驾驶,他们随时可以腾出双手和歹徒搏斗。驾驶舱中的汽油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歹徒手中的打火机作用不大。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悄悄把驾驶座后移,可以方便地站起来。最后,他们两人又悄悄解开了安全带。
所有准备都已经做好,蓝丁寿和张景海决定动手了。
“子爵号”客舱
此时,郑延武还站在他们身后,手中紧紧握着枪。蓝丁寿忽然从云缝中看到,下面有一片水域,他知道这是位于黄山和九华山之间的著名旅游区太平湖。太平湖总面积88平方公里,东西长48公里,湖水碧蓝清澈,十分漂亮。蓝丁寿于是伸手指着前面,大喊:“看,大海!”
张景海明白什么意思,也跟着说:“你看那船上还挂着小旗,是外国商船。”郑延武听到这句话,立刻激动起来,他站在驾驶员后面只能看到前方的云海,于是探过身来,想看看下方的“大海”。
当郑延武的头探过两名飞行员的肩膀时,张景海忽然用右手往上一挥,挡住了歹徒的双眼,同时左手伸到歹徒的脑后,抱着他的脖子往前一拽,右手死命抠住了郑延武的双眼。郑延武一声惨叫,张景海双腿一用力,冲出了座椅。与此同时,蓝丁寿也起身越过了中央操纵台,一下子扑到了郑延武的身上。
这一系列动作几乎在瞬间完成,郑延武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压在了身下。为了反抗,他立刻漫无目的地扣动扳机,但枪声被发动机的巨大轰鸣声淹没,驾驶室外没有人听到。三个人还扭打在一起,郑延武人高马大,身体强壮,而且作为保卫人员长期接受特种训练,非常凶猛。
此时,领航员刘铁军和几个机组成员,都来到了驾驶舱门口,通过小窗户已经看到了里面的情况,但驾驶舱被反锁,他们毫无办法。忽然间,“咣当”一声响,驾驶舱内搏斗的三个人意外撞开了舱门,滚了出来。
此时三个人还纠缠在一起,机舱内光线昏暗,他们都穿着白色短袖汗衫,一时分不清谁是谁。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哪个是?”张景海和蓝丁寿喘着粗气回答:“底下那个!”喊完这句话,他们两人立刻把头往外一闪,把郑延武让了出来。
郑延武发现没人压制他,立刻翻身起来准备顽抗。
机组成员返回北京前的合影
就在这时,刘铁军挥舞斧头砍了下来,“咔”的一声,郑延武的脑袋开了花,一声不响地倒下了。这场惊心动魄的空中危机,共历时33分钟,总算解决了。
蓝丁寿和张景海立刻回到驾驶室,检查后发现,郑延武打出的几发子弹没有击中发动机,各种仪表机械也运作正常,只是驾驶舱中多了几个弹孔而已。他们松了一口气,立刻坐在驾驶座上,关闭自动飞行驾驶仪,开始操纵飞机正常飞行。
这时候,张景海才觉得右腿有些麻木,低头一看,绿色军裤上有两个洞,鲜血已经染红了裤腿,地板上一片血迹。张景海受伤了,蓝丁寿继续驾驶飞机。10分钟后,“子爵号”飞机在南京机场降落,张景海立刻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抢救。
走下飞机的外宾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被告知飞机出了一点故障,要换乘另一架飞机继续飞行……3天后,空军特派一架飞机把机组成员接到了北京,张景海被送到空军总医院继续治疗。
1982年8月,50258机组被中央军委授予“反劫持英雄机组”荣誉称号,蓝丁寿、张景海被授予“反劫持英雄”荣誉称号;空军党委授予王贵峰“反劫持英雄”荣誉称号,刘铁军、唐全兴、庄永春、房加林、郭灵各记一等功一次。
这次劫机事件,一直没有公开报道,直到20世纪90年代,才逐渐有媒体报道出来,人们才了解这起惊心动魄的空中劫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