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4月27日,明光市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了一桩警察滥用职权的案件,最终该案件的主谋,明光市公安局明东乡派出所原所长王守富因刑讯逼供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
法官宣读判决书后,旁听的群众依然愤慨不已,法庭内充斥着“人渣”、“败类”等字眼。因为王守富的非法操作,四个大好青年失去了清白和自由,四个家庭背负了高额的债务,甚至连60岁的老妇都遭到了非法拘留。
若不是后来这起冤案捅到了省委书记那里,恐怕那些蒙冤之人将永无洗刷冤屈之日。当年那起影响恶劣的案件到底因何而起?黑警王守富又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呢?
黑所长滥用私权,刑讯逼供假证言
“失去监督和制约的权力,必然如洪水猛兽一发不可收拾。”这句法律界的名言放在任何时期都适用,并且得到了历史充分的验证。这就要求执法者必须严于律己,科学用权、谨慎用权,绝不能利用手中的权力来谋取私利,否则便会给人民利益带来损害。
今天我们要讲的这起因刑讯逼供而铸就的冤案,就是相关执法人员滥用权力所产生的恶果。
1996年2月4日晚,料峭的春寒还没有过去,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明光市明东乡一家杂货店的老板毛继承关闭了店门,骑上自行车便朝着家里赶去。走到半道,毛继承突然想起还有件要紧事没做,连忙调转车头赶回店里。
结果刚到店门口,毛继承便发现店门被撬开,店内隐约浮现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毛继承立刻冲进店内,当场就抓住了一个小毛贼——附近罗岗村年仅12岁的少年邓传油。
因为发现及时,毛继承并未遭受任何损失。但他店里的柜台常年放有几百块零钱,根本不知道具体数目,于是便一口咬定邓传油偷拿了柜台里的钱。随后借着漆黑的夜色,毛继承把邓传油扭送到了明东乡派出所。
其实这件事可大可小,毕竟盗窃是重罪,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姑息。但邓传油只是个12岁的孩子,在没有遭受损失的情况下,对其进行一番严厉地批评教育让他长长记性也就差不多了。
可到了派出所之后,毛继承坚决要求追究邓传油的责任,一口咬定他偷了店里的钱。12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还没等警察盘问两句就快吓尿了,再加上害怕挨父母打骂,一时间竟胡言乱语起来。
“不是我要去偷东西的,是我们村的纪业辉逼我一起去的,我什么都没干!”天真的邓传油以为这样就能摆脱责任,殊不知他这一番话间接坑害了四个家庭,由此酿成了一场天大的悲剧。
得到邓传油的口供后,第二天一早,明东乡派出所所长王守富便对罗岗村村民纪业辉进行了传唤。当时的纪业辉当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好端端就被警察给盯上了?满腹狐疑的纪业辉缓缓走进了派出所的大门。
随后纪业辉被带进了王守富的办公室,还没等他开口询问,王守富便恶狠狠地说道:“你昨天晚上偷了人家多少钱?赶快给我老实交代”。听到这句话,纪业辉当场就懵了,他根本不知道王守富在说什么。
看到纪业辉沉默不语,王守富当场就怒了,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扇了纪业辉两个巴掌。“我什么都没干!你凭什么打我”,纪业辉委屈的说道。
然而纪业辉的辩解不仅没收到任何效果,反而让他承受了更多屈辱。随后他便被王守富踹倒在地,“我劝你最好早点交代,否则有你好受”,王守富一口咬定纪业辉干了偷钱的勾当,并且不愿意听他的任何辩解。
纪业辉是罗岗村一个老实巴交的青年农民,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如今遭受这种不白之冤让他感到异常耻辱。他强忍着眼泪,不断为自己进行辩解,但他的行为在王守富眼里却成了“负隅顽抗”。
眼瞅着简单的殴打对纪业辉起不到什么作用,王守富便命令手下将他的双手给反铐在了身后,随后更是强行把纪业辉的头给按在了桌子上。这样粗暴的动作让纪业辉站不是站,坐不是坐,不断承受着精神和肉体所带来的双重折磨。而且,他被迫保持这个动作站了整整10个小时,从早晨一直站到太阳落山。
等到晚上7点左右的时候,纪业辉已经有些恍惚了,但他依然在重复为自己进行辩解。心狠手辣的王守富不顾他的苦苦哀求,将他铐在了审讯室的铁栏杆上,然后就带着手下人出去吃饭了。
酒过三巡之后,王守富等人打着饱嗝回到了队里。看到纪业辉依然不愿意交代,他便吩咐手下给他点颜色看看,务必要在当天晚上拿到口供。得到所长的指示后,当晚负责执勤的陶仁军和倪善友二人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
他们把纪业辉带到所里的卫生间,拿起一根铁管便开始敲打他的手臂以及膝关节,还不时用鞋底去踩踏他的脚趾。卫生间内不时传出纪业辉的哀嚎声,但根本无人理会,因为当天晚上所里只有他俩和王守富。
纪业辉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痛苦和屈辱,直到晚上11点,他再也承受不住,随后在王守富等人的引诱下供述了一份虚假的“犯罪事实”。在那份供述中,他和同村的黄新、黄夕春以及唐夕波合伙盗窃了大量商品和钱财,并被强行加按了手印。
办假案谋取私利,老妇人受辱受气
整件事从头至尾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压根不存在任何犯罪事实。可王守富等人利用手中权力,硬生生制造了一起冤案,并且一下子就让4名年轻人牵扯其中,其丑陋的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在拿到纪业辉“口供”的第二天,王守富便派人将黄新、黄夕春以及唐夕波给带回了派出所,三人连同纪业辉一起被关押进了看守所。当天晚上,王守富等人以相同的手段,再次逼迫黄新、黄夕春以及唐夕波做出了和纪业辉一样的虚假口供。
在拿到这些“证据”后,王守富便以盗窃罪将4人报由检察院进行批捕。可检察院经过调查,发现几人的口供严重不属实,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驳回了明东乡派出所的批捕请求。
直到4月9日,纪业辉等人才被正式释放,而此时距离他们被逮捕收容已经过去了整整60多天。在这60多天的时间里,几人的身心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纪业辉的身形更是同入狱前判若两人。
几人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家里,结果却遭受了更大的打击。原来,就在他们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王守富带着他们的罪状挨个找到了他们的家,以抵消赃物为由向他们的父母索要罚款。
纪业辉家被罚得最多,足足有8000元,其余三人的家里也被罚了3000到7000元不等。对于那个年代的农民来说,这些钱无疑是一笔巨款。可为了儿子能够早日出狱,他们变卖了家中一切能变卖的东西,最后在东拼西凑下才勉强交齐了罚款。
而黄夕春的父亲为了能让儿子早点出来,还特意买了烟酒去讨好王守富。结果王守富只是单纯收下了烟酒,连门都没让他们进。得知家中父母承受了如此巨大的委屈和耻辱,几个年轻人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当即就要找王守富讨要个说法。
面对来势汹汹地四个年轻人,王守富丝毫没有任何愧疚之意,反而对几人进行了威胁:“我看你们几个是牢饭没吃够!还敢来找我要说法,信不信我再把你们关进去!”最后也许是自知理亏,王守富便给了一人500元,然后便命令手下把几个人给轰了出去。
为了让王守富付出应有的代价,也为了讨要回家人缴纳的罚款,纪业辉等人决定用法律武器来维护自身的权益。第二天一早几人便坐上了前往市里的班车,随后找到了一名青年律师,向律师讲述了他们遭遇的不公平待遇。
在这名青年律师的鼓舞下,几人筹集了打官司所需的资金,随即通过一纸诉状将王守富等人给告上了法院。
1996年10月11日,明光市人民法院经过审理,作出了如下判决:撤销明光市公安局明东乡派出所对纪业辉、黄新、黄夕春、唐夕波等人的收容审查决定,并赔偿几人的误工损失,退还以不合法手段收缴的所有现金。
不过这份判决来得似乎晚了一些。就在纪业辉等人向法院提交诉状后不久,王守富便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在害怕之余也生出了强烈的愤恨,随即便对几个人展开了猛烈的报复。
1996年7月,王守富通过违法操作将黄新、黄夕春以及唐夕波等三人的材料送到了市公安局审批劳教,随后便强行把几人关进了劳教所。所幸黄夕春得知消息后连夜逃往外地,这才堪堪躲过一劫,但他家中60岁的老母亲却成了王守富发泄的目标。
在逮捕黄夕春未果后,王守富直接强行将60岁的黄母给带到了派出所。老人家手腕都被手铐给磨出了鲜血,两条腿更是止不住地打颤,但这依然没能让王守富停止他的粗暴罪行。黄母在看守所整整被拘留了7天,几乎要哭瞎双眼,精神状态更是遭到了极大的摧残。
迟来正义非“正义”?不要“希望”变“奇迹”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纪业辉侥幸逃过了被劳教的命运,但他后来迟迟未收到法院判决书中明确要求明东乡派出所退回的罚款。为此他多次找到法院,要求申请强制执行,可对方居然直接打电话给王守富叫他送钱过去。
1997年1月29日,迟迟要不到钱的纪业辉在法院碰到了王守富,随后被王守富以涉嫌盗窃为由强行带走。不知道王守富使了什么手段,不仅让无辜的纪业辉被直接关押,甚至被判决接受3年的劳动改造。
随着纪业辉被强行送入安徽省强制戒毒所,四个被冤枉的青年三个被关押,一个逃亡外地,连带着被伤害的还有四个家庭。难道民真的斗不过官吗?难道普通人就该被这样打击和陷害吗?纪业辉等人的父母四处喊冤叫屈,但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直到纪业辉的叔父辛寿芳辗转找到著名社会学家辛秋水,纪业辉等人承受的不白之冤才被外界所了解。辛寿芳看到亲侄子屡遭迫害,心里早就充满了愤恨,但他对此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寄希望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能够帮他们一把。
辛秋水是辛寿芳的老乡,为了侄子和那几个年轻人的清白,辛寿芳一路打听到了辛秋水的住址。见到辛秋水本人后,辛寿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他的面前,请求他一定要救救那几个被迫害的年轻人。
得知纪业辉等人的遭遇后,辛秋水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一个小小乡镇的派出所所长,竟敢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为了进一步了解事情的真相,辛秋水连夜赶往安徽省强制戒毒所,同纪业辉进行了整整两个小时的交谈。
在当事人的亲口讲述下,辛秋水的愤怒几乎要冲破头顶。他详细记录了这桩冤案的所有细节,随后以书信的形式连夜寄给了省里的领导。“绝不能让这种人继续待在执法者的队伍里,必须深究其罪行,给予其最严厉的审判”,在信的末尾,辛秋水写了这样一句话。
第二天一早,辛秋水的这封信便出现在了安徽省委书记卢荣景的办公桌上。在看完这封信的内容后,卢荣景的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他立刻做出批示:“必须严查此事,尽快对这桩案件进行处理。另外还要一并查清相关涉案人员的责任,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第一时间对外公布。”
在省委书记的支持下,纪业辉等人承受的不白之冤才有了被平反的希望。1997年7月22日,经过安徽省劳教管理委员会的调查,纪业辉、黄新、黄夕春以及唐夕波四人的劳教手续不合法,立即予以撤销,并依法追究相关单位人员的责任。
同年8月1日,明东乡派出所所长王守富被逮捕,他的两个帮凶陶仁军和倪善友也主动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1998年4月27日,随着明光市人民法院当庭法官宣读判决书,这桩因刑讯逼供而产生的冤案正式落下了帷幕。罪魁祸首王守富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他的两个帮凶也被判处有期徒刑6个月。
随着判决书的正式下达,纪业辉等人也收到了当初非法被收缴的罚款,并收到了市公安局给出的赔偿。虽说王守富等人所受的惩罚不足以平民愤,但纪业辉等人还是感到由衷的欣慰。这正义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但好在还了他们自由和清白,这才是他们一直以来想要寻求的结果。
每个国家在完善法治的过程中都会不可避免走一些弯路,这就要求法律在约束普通人的时候,更要对执法者手中的权力进行约束。迟到的正义尚且算得上正义,可一旦正义缺席那失去的将是人心。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公平,但我们一定要对正义充满信心,因为不放弃便意味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