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孤独·忏悔·升华
作者:曾思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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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尽管它极力适应,它所能获得的深度感和距离判断,在混沌中显得多么浅薄。幸亏生命能量的释放使它很快得到矫正。生于你的头部两侧的耳朵也不能胜任并非来自单向的声源,在艰难的努力之后,它总算能适应混沌中来自不知何方的无声的喧哗了。
你那丰富的触觉正经历着无情的淘汰。有一些衰退了,又有一些从迟钝变为锐敏。痛觉被无痛觉所代替,压觉隐退出现了超压觉。没有热觉、冷觉只有恒温觉、体位觉,而代谢觉则是全新的。
而混沌中你的肌觉、平衡觉却更加完善了,这种只有无涯际的空旷中才有的运动,不是单纯的肌肉收缩牵动骨骼的连续过程,是以你的努力实现新的适应的欲望为动力,进行不知疲倦的推动和控制的,元气淋漓的动人的过程。
于是,在无比新鲜的感觉中,你的智能中枢兴冲冲地忙于感知从前没有过的新的信息,忙于呼叫它们,整合它们。于是,这些不完全的知觉情况,被赋予生命的生动意义,给你以最高的欢乐:你真正感知了“人”,感知了生命,你开始拥有生命了!
而你也开始拥有时间,不是那种以本初子午线划分时区的时间,而是生命的节律,生命波动自身留下的刻度。时间,从来都是建立在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划分上。如今,当你正努力于在所有的观念上都形成新的断裂之后的延续,对于混沌中没有分、秒、年、月、世纪……还会感到不自然吗?在这里,确实存在的只有一个假设性的“零时”,它是友善的,永远带着幽秘的微笑。
然而现在你却还在惶恐。自然中的不自然。很可能你并不以为你的一举一动能够对大自然有什么影响,对于宇宙大局你太渺小了。也已来不及在苦涩的自我解嘲里进行更多的反思。不想求得解脱,你害怕解脱里的虚无。
你灵活了,僵硬的日子消失了,生机已再次萌发,你的魂魄像刚才蜕化的蛾一样在混沌中轻飘,一片树叶般地爬升,俯冲。你得到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成功:你发现了一个无涯际之外的更无涯际的无涯际。
你在翻滚旋转中终于达到思维的茂盛,并在混沌中回归本真,在回归中完成圣歌的谱写。你有幸遇到了“第二我”。
三
天外的道路并非无尽地遥远。第二我不是天外的居民,也不是混沌的过客。在完成探访之后他还要重来,一次又一次地重来。他只是不停留得太久,也不离去太久。也许还有另外的一些混沌,他都得去。
第二我,他是能够用脉搏的几何级数增长,来和无涯际的空旷中的翻滚旋转相适应的,他不是被思维的旋风拖曳到混沌里来的,他是从自己走出的道路上自己走上来的。他早已没有惊奇,却还有些感到奇迹不奇引起的迷惘。
不论在哪里都不要把自己当作他乡人,落到你脸上的每一滴光尘都是回归,无涯际的空旷是所有生灵的家。你从顽强地粘住你的地面上来,习惯于担心有意无意的冒犯,以及冷不防有谁给你来个非礼唐突,大大小小的偶然发生的必然伤害,能言善辩者的唾沫横飞,他们张扬的那些最乏味不过的特大消息特好消息,足够把你消灭于无烟的蒸发里,真是个大闷罐!你把它忘掉吧。
呵,你的童心!是几时你把它浸到快要冻结的冰水里?如今,你就把它放回到血糊糊的胸腔里去吧。当你发现云朵不软也不轻,星星不是一颗一颗散开的,而是一群群的星的鱼。星的树,星的宝塔和飞动的塔尖;苍白的圆盘不是月亮而是太阳,无涯际的空旷给你的首先是对自己存在的实感,而现在又加上自己不完全存在的实感。
你有一切生物的弱点,需要和生物以外的无生物接近,需要生物以外的无生物理睬你,再没有别的。至于生物之间接触,那是不足道的。
而现在你遇到了第二我。
第二我不是巨人族,更不是无生物。但不是“我”。你相信吗?他的鼻息能叫你翻几十个跟斗,他的智慧能在光芒四射的愚昧中恬然入睡,在他的注视里尘埃化成石块。你当然会说:要这些陈腐的神话做什么?
当然这只不过是说着好玩而已,要真是那样就不是第二我了。请原谅,这里出了一点点思维故障。
第二我不是魔鬼,但有魔鬼的关。第二我不是人妖,人妖也想有魔鬼的美,人妖装扮魔鬼,人妖是空想主义偏执狂,生活在怀旧情绪里。人妖是健忘的,需要你用一记响亮的耳光帮助他恢复清醒。魔鬼太衰老了,不可能在翻滚旋转中存身。第二我却能以气流为跳板,向无涯际以上的无涯际跳跃,向翻滚旋转翻滚旋转。
第二我的美,你第一次看到的美,你的眼睛映现的第一次惊奇。人类应该具有的美的可能。混沌氤氲中,你看到,第二我的关倒不是刀凿斧削雕琢出来的,并没有尖锐或是柔和的棱角,也没有叫人感到高不可攀的寒光,并没有把嘴皮绷得铁紧,并不两颊白里透红,讨人喜欢,你别以为,高兴的时候,他还会扬起眉毛,他可没有这东西。
你曾经只能用人类创造的最美的幽灵、超人和白痴般的圣像的混血儿来衡量第二我。形象的巧合:正好最初你用“我”想象第二我。
既不粗犷也不柔弱,反而有点笨重。没有力士的体魄、闺秀的娇嫩,可又有些流浪者的潇洒,可又并不是什么豪侠气概或文雅风度。一种什么样的说不出的魅力!难道他是个异教思想的情敌,或是个看破红尘的隐士?都不是。
“可爱的朋友,我们总算相识了,有幸向你求教,才知道除了鞠躬,握手,拥抱,拍肩膀和碰鼻子之外,见面礼还可以有互相吐口水,兜胸一击,或干脆就是猛踢一脚,要不就冷不防脚底下使个绊子……等等的这些真诚友谊的高贵表现。”他却不是为了让你的好奇心得到满足。
叫你纳闷的是:从那个应该是面孔的部位看不出一点表情。对不知道用什么合金、什么合成聚合物构造的躯体放射的微波,你只好吃力地去接受它,去做出反应。“看脸色”的方法失效了,用惯了的人际交流方式失效了。当它的热能在你周身传导时,你得到的只有破碎的、分散的感觉,你必须迅速把它转化为思维,你必须从他那轻灵的骨架的滑动里捉摸某种超语义的意念,必须借助类似呼吸的翕动、眼睛的湿润等等征象去感受他那既像你又很不像你的生物本性发出的生命精气。他的表达形式和我们有多大的不同!岂止更少一些世俗恶习肆虐的痕迹。“那么,你的语言呢?”你还想从他的面孔上读到表情——表意的符码,你不禁想要发问,抱着甘受嘲弄的决心。他的面孔上是不会有那种具象或抽象的符码的,你太习惯于依赖规范化的符码了,它们早已把内涵和外延牢牢地粘附在语音的上下限,只剩下一个音素空壳,它们像冲积层似的堆叠起来,简直可以一层一层地揭开,显出那一道道递加的晦涩和一道道递减的明晰,语义就这样被逐步吞噬,因此语义也就尽可能伶俐地逃遁了。正是为了防止所指和能指的可悲的枯竭,第二我抛弃了符码,幸而你很快就领会了他给你的所有新奇的暗示,你“听”懂了他的“话”了,但你仍然认为这里有太多的幻觉。不,混沌里是没有幻觉的,混沌里你的大脑皮层不会受到压抑,不会造成功能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