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孤独·忏悔·升华

作者:曾思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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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安慰。在无涯际的空旷里你得到的,首先是茫然。
  在每秒钟亿万次的逆向运行之后,光速的运算结果是零。于是你反复琢磨正和负的互补。漫长思考的可能结论是绝对。无可改变的此时是:你已置身在混沌中,混沌主宰一切。混沌不是幻觉,混沌比幻觉更美。
  你飘荡在零和绝对的无形深渊,飘荡是你得到的报偿,在无穷无尽与无穷无尽的浮游里,你感到你作为一个实体的存在。多半是你给自己发出信号,预见近在眼前,期待已成为过去。你还需要到记忆里去躲避,让向往庇护你吗?费解的兆头能不能为你召回失落的梦、那把握不定的可能性?岩石般厚重的虚妄成为你置身其中的无涯无际,你不相信你已经振作起来了吗?
  混沌。由于没有任何对比色而只有一个颜色,混沌之色。混沌之色于是五彩斑斓。无休止翻滚的气流不是白色的,白色不是无色,无色最为耀眼夺目,无色超越美观,超越喜怒哀乐而气壮四极。
  无休止的翻滚,时差的匆忙装卸,启运和到达绞结在一起。你将得到欢乐。欢乐必须是完整的,完整的无形,像你在梦中曾经有过的。你将得到。
  无形之旗悠然飘扬,无形之帆悠然远去。无涯无际中没有山野,树木,屋顶和道路的世界。动身的时候你留下了什么?你带来了什么?你的头上从来没有过光晕。你什么也没有带,你不再感到沉重。你只是光身一个,你早已把口袋里的最后一个子儿甩掉了,一个子儿的婆婆妈妈的饶舌,够人受的!你感到轻快,终于摆脱了一个子儿纠缠不清的骚扰。
  以无色为色的寂静,无色镶嵌于一切凹凸,无色充填于深邃。听不到呼吸,听不到喘息,听不到绝叫。所有的责备,所有的寒颤,所有的惶惑,都经过无色的过滤而于无声中稀释。够了,所有的争吵,所有的无可奈何地,耸一耸肩膀,所有的摊开两手,自我解嘲地吹一声口哨,所有的搔搔头皮和干瞪眼……频率逐级升高的诘难和反诘难,辩驳与反辩驳之后,论战的热潮低落、冷却了,听得见的只有太阳穴的轰鸣。你,属于人类,你却不了解“人”,却不了解你自己。
  急雨倾注于赤裸的砂原,倏地收住。光秃秃的宁静,忙于吸收那粗野的一片喧哗,沸腾的思绪于是成为淡漠的痕迹。
  身前身后,气流翻滚,齐腰深的云雾,春泥般肥沃,恬静宜人的柔软和沁人心脾的清凉,你的双脚已经有超过鸟的双翅的轻灵。
  你啊,你在无穷无尽里,在没有章法没有主旨里,反刍你短短几十年的莽撞冒失。这里没有永久和无限可以追求,这里就是永久和无限,这里没有灵魂和肉体的欢乐,只有永远和无限无意中培育你永远和无限的淡泊。
  还记得吗?厅堂里的天地君亲师之位,晚餐桌上的《圣经》,书堆里的《进化论》,都蔫黄了,都脆裂了没有?你该知道的。用无色、无形、无声的纯净来把一切进行比较吧。“这很好,只是东西太多了一些”,你不会这样说吧。
  气流的波浪形体,波浪的大山小山堆叠的形体,不固定,无拘束,颠颠倒倒的形体,以无涯际为背景,可以俯视、可以仰望的空旷,是你的再生之地?但它可能不会成为你的栖身之地,你能不能适应这种不对称?
  永远穿不过的空旷。你,小小的意愿,落在气流之波中,在平静与汹涌之间,遗忘与记忆交替出现。故乡的炊烟,童年时爱闹着玩的恶作剧,一块小卵石花纹里的和谐,一朵逞能的小花,一丛野草的迷乱,一只小青虫眯着的玄想的小眼,和那盛开的大百合花,带着有意无意的笑开了又谢了。你曾经相信,你的脚下总归有茂盛的水草,水草下总归有泉水汩汩流出的泉眼……然而那也已经是过去。
  火红狐狸的皮毛换成纯白,黑天鹅入睡了,橙黄的长嘴藏到轻柔的茸毛下,气流用银光的舌头舐着它们。幻象,幸福的幻象,暂时还不属于你。
  露花结成一长串一长串葡萄,凝聚在一个又一个贝壳里,你的憧憬,也汇集到那些涡状容器里,向你自己展示诱人的奥秘。你会在连续的强烈冲击里眩晕而陷入麻木。
  巍峨的浪峰,让回复到平静的激情留下沉淀物,波谷充塞满感慨。或许就会成为结晶体,挣脱束缚而跳出胸腔的这颗心,曾经属于你,如今还有多少是你的?你没有遇到另外一个“人”,你孤独。
  你也有一个并不璀璨的额头,可能有的那一点光辉都收敛在沉思里了,可能有的那么一点点的光辉正在凝聚。
  无色的五彩斑斓里膨胀着暖热的芳香,直立起来的混沌有玉石般平滑的表面。气流发出隐约可闻的断续的颤音,那是一种导电的颤音,完全地非人间的,完全地不同于漏水的龙头叫人厌烦的滴沥,不同于擦过水泥地的铁皮的吵闹,不同于丧钟的故意的拖长。完全地非人间因而更使人想到人间。
  所有的飞翔、开合、起落、旋转……都在无色的缤纷里。想要穿过气流的你,腼腆地猜度着路程有多么远,脸上有古怪的表情,你感到别扭了吧,你的不自在可能是由于肌体的某一部分失灵了。你不可能成为一个什么人,比如说,一个一心想要完善自己的白痴。认知自我的历程是穿透隧道,紧密,厚实,严加遮盖只留一个孔道,你能不能不停地剥落,蜕脱,挖掘,直到舍身?你将开始知道你之所失就是你之所得,你将在失去中获得。但你却不禁显出了那么一点狼狈相,混沌之中找不到藏身之处,不必白费力气去发现什么隐藏的角落了,那是没有的。
  无色纯净,因纯净而闪耀光彩的气流的运动,气流的高峰,气流的突然升起和下降,你必须用穿越配合你的奔跑式的,跳跃式的浮游,你忘记了你的骨肉必须得到热能的补充,但那却是不必要的,你毕竟已经不再单单是个灵长类生物了,这都是早该知道的事情,混沌中随便哪里也不会突然冒出个什么东西,没有谁会妨碍你,你却曾毛手毛脚地想找个什么掩体。连你自己也觉得好笑了吧。
  一团热气,你加入这无涯际中的绝对的翻滚,你已经离不开这绝对的空旷里的明亮。你是想在这场无休止的翻滚中,忘却曾经约束过你的人性的尊严吗?苦恼只会在阴暗里滋生,一场火灾之后的阴暗。
  这里是飘浮的海,气体的海。液体的海有黝黑的古老的荒凉,荒凉也可以有冰冷的明亮。
  回答吧,混沌不能只有数学的、物理的定义。混沌发光同时吸收光反射光。在无穷无尽的空旷里,光的歌声荡漾,赞美和哀悼思考至情至圣的裸体。
  气流之海的边际,有你所欲求的靠岸处,你要停泊了,降下无形的旗,落下无形的帆,但不是向你遇到的这第一个空旷,或许也是最后一个空旷告别,你依然有躁动的生命使命感。
  你不习惯无色,你不习惯纯白,因为你是“人”。气流的平原,气流的丘陵、山谷,不会永远无色。“人”来了,长出苔藓,长出杂草了,长出大树,攀缘植物,形成空中森林了,无色之色充实了,真正地异彩纷呈了,无涯际中的色彩秩序建立起来了。混沌不是不毛之地。
  你看到:气流的削壁映现最丰富的图像。那些高技术时代的文明景观,那些未来世纪的大胆预测,倒不那么吸引人。吸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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